大中午的,夹皮沟的男女老少就聚集在大道上,朝着那几十只梅花鹿指指点点。
鹿群依旧和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捡拾着地上的苞米粒儿,对它们来说,这就算是大餐了。
割鹿茸这种事情,村民们也都是第一次经历,所以都跑出来瞧热闹,连那些小娃子也不例外。
以前也弄过鹿茸,不过那都是“砍茸”,是砍不是割。
砍茸就是在梅花鹿换角的时候,新茸长到两三个杈的时候,进山围猎,将梅花鹿射杀。
杀死之后,直接用斧子将整只鹿茸砍下来,上面往往还带着头骨呢。
砍下来的鹿茸,直接出售给收购部,即便是在这个年代,一副品相完好的鹿茸,也能卖个二三十块。
要不是村里人都遵循老辈人的规矩,从不滥杀,再有哑巴爷爷在山里坐镇,估计这些梅花鹿,也剩下不几只。
“都是小二杠,这茸正是时候。”药厂的姚师傅一边打量着鹿群里面的那些公鹿,嘴里一边夸赞。
鹿茸分出一个侧杈的时候,被称为二杠儿;再生出一个杈子的时候,就叫三岔子,品质就稍稍有些老了。
等再分叉,那就不是茸了,而是渐渐骨质化,叫干杈子。
干杈子不是没用,用来熬鹿角胶,还是很名贵的,去年哑巴师父,就熬了不少。
张大帅领着几个村民回来,人手一把钢锯,听到姚师傅的话之后,就接过话茬:
“以前俺们都是砍茸,得了鹿茸死了鹿,还是现在这样好,头茬茸割完了,还能再割第二茬,而且年年能割,对梅花鹿还没有伤害。”
刘青山也看着大帅叔笑:这下终于舍得放下屠刀,改成拿铁锯喽。
割鹿茸这种大事,哑巴爷爷也被从山上请下来,领着高峰和李铁牛,一路飞奔而来。
刘青山连忙迎了上去,师父手中比划几下,然后将带来的一包药粉,递给刘青山,这是割完茸之后,涂抹到截面的,免得感染。
“其实撒点草木灰啥的就成。”张大帅嘴里嘟囔一声。
刚烧过的草木灰,因为高温杀菌,所以还是很干净的,另外也有收敛的作用。
别说是梅花鹿了,就算人手上割个口子,也都是撒点草木灰止血呢,这时候的人,没那么金贵。
刘青山把药粉递给身旁的山杏,一会儿叫她来负责这项工作。
山杏还有些担忧:“哥,割鹿茸疼不疼?”
“应该不怎么疼吧。”
刘青山摸摸她的西瓜头,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大概就像你和老四剪头发的道理差不多。”
山杏使劲点点头,表示听懂了:“鹿群也不能光从我们这里获得食物,也得有所奉献,这样才公平嘛。”
刘青山不由得对小丫头刮目相看,能讲出这番道理,证明山杏还是很有想法的。
“开整吧,一会鹿群吃饱了,又该跑山上去。”张大帅嘴里连连催促,手中的钢锯,已经有点饥渴难耐。
大伙也都做好准备,割下来的鹿茸,可以自然阴干,但是这样就卖不上价。
而且这些鹿茸,自家药厂还不够用呢,暂时也不能对外出售,所以最好就直接加工出来。
刘青山指指鹿群的首领,也就是大鹿鹿:“擒贼先擒王,就从这家伙开始。”
“哥,不会是因为大鹿鹿喜欢和你顶着玩儿,你这是报复吧?”
小老四眨着大眼睛询问。
刘青山咳嗽两下:“它是鹿王,当然要起到带头作用,再说了,其它公鹿一瞧,首领都老老实实的,肯定也全都消停了。”
“那好吧。”小老四上去抱住大鹿鹿的脑袋,山杏还伸出两手,蒙住大鹿鹿的眼睛。
好像她们打针的时候,蒙上眼睛就不疼了。
第一次动锯,哑巴爷爷亲自动手,在鹿茸根部十几公分的地方,直接下锯。
伴着咔哧咔哧几声响,一拃多长的一根鹿茸,就被顺利截下来。
旁边帮忙打下手的张大帅,嘴里还念念有词:“割了吧,割了吧,割了就省心啦!”
大伙有点憋不住笑:这不是你劁猪的时候,念叨的那套词儿吗?
随后就是另外一根,哑巴爷爷下手十分麻利,前后不到半分钟,两根鹿茸就被锯下来。
鹿茸应该有二十五公分左右的长度,外表呈现漂亮的棕红色,还带着一层细密的茸毛,这大概就是被称为鹿茸的缘故吧。
被割断的地方,渗出几滴粉红色的血液,旁边早就有人拿着一小团新棉花,擦拭一下,然后直接投到旁边一个装酒的玻璃罐子里。
宛如一朵桃花,在酒液之中绽放,瞬间,正个罐子的高度白酒,就变成了粉红色。
“啧啧,这个鹿茸血,才是整个鹿茸的精华所在,难得,实在太难得,能不能卖给我一罐子?”
药厂的姚师傅,口中啧啧称赞。
“姚师傅,到时候送你们一罐子。”
刘青山又开始动起心思,这几位老师傅,其实也都是退休之后,返聘回去的。
既然是返聘,那他们夹皮沟制药厂,也能聘啊。
在割茸的时候,大鹿鹿也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不过小老四和山杏嘴里絮絮叨叨的安慰着,小老四还顺手往它嘴里塞了一个粗盐粒儿,大鹿鹿也就没有继续反抗。
瞧得刘青山也一愣一愣的:后世看人家割鹿茸,还得先打麻药,好像挺费劲的样子,想不到原来挺容易的啊。
在山杏往鹿茸的割面撒了药粉之后,就和老四一起撒开大鹿鹿,这货晃晃脑袋,似乎感觉缺了点什么,就有点不高兴。
看到身旁站立的哑巴爷爷,它脑袋往前一凑,似乎想要顶一下。
不过又似乎感觉到哑巴爷爷身上强大的气血,所以没敢顶,而是脑袋一歪,给了哑巴爷爷身旁的张大帅一下。
大帅叔猝不及防,被顶了个腚蹲,坐在地上直骂:
“妈个巴子的,你个败家玩意,也知道挑软的欺负是吧,信不信俺真把你给割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开始给下一头公鹿割茸,果然如刘青山所料,剩下的公鹿都比较老实。
就是跟大鹿鹿都学坏了,割完茸之后,都要顶人。
小老四和山杏这俩,它们当然不会去顶,又不敢顶哑巴爷爷,结果张大帅他们几个就遭殃了,被顶得跟头把式的。
好在没有鹿角,也顶不坏,就是有点狼狈。
可是正如山杏说的:这世界是公平的,你们得了鹿茸这种宝贝,难道还不得付出点代价啊?
而锯下来的鹿茸,则交给哑巴爷爷,统一进行炮制。
这个就不是外行能干的活儿了,要先用把鹿茸外面的绒毛,用火燎干净。
然后再用玻璃碴子刮一遍,之所以用玻璃碴,也是老传统,许多中药,都比较忌讳铁器的,尽量少用。
接着就有不同的炮制方法了,可以研磨成鹿茸粉,也可以切片。
哑巴爷爷的做法是顺着割面,往里面倒白酒,浸透之后,倒置上锅蒸,最后再切片阴干。
这也是比较常用的加工方法,因为在灌酒的时候需要将鹿茸倒置,所以整个鹿茸的精华,最后反倒大多沉淀在鹿茸的顶端。
虽然是同一支鹿茸的切片,实际上却千差万别,根部的品质最差,而顶部的则品质最佳,价格当然也就更高。
所以在购买鹿茸的时候,还是有很多说道的,往往价格会相差十几倍。
而最厉害的,当属鹿茸血酒了,只可惜,鹿茸血实在有限,一共大约二十多头公鹿,才得了不到一百斤的鹿茸血酒。
全村的老爷们,都瞧着这粉红色的鹿茸血酒,眼神唰唰冒光。
这玩意才真正的滋补呢。
鹿群在吃饱喝足之后,也就照常离开,等到六月份的时候,还可以再割一茬,当然,品质就比这一次稍微差一些了。
这次割茸,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所以刘青山心情不错,承诺等鹿茸血酒泡够一个月后,每家每户可以发一斤。
“一斤好干啥呀,俺一顿就整没了。”张杆子嚷嚷着嫌少。
“这玩意一顿喝一小盅就成,你要是一次灌一斤,非得把炕给折腾塌喽不可。”张大帅还给张杆子进行指导呢。
大伙嘻嘻哈哈调侃着,渐渐散去,刘青山则招呼客人,回家继续吃饭,这饭刚刚才吃到半路上呢。
这次哑巴爷爷和高峰他们也加入到饭桌上,药厂的姚师傅跟哑巴爷爷也算是半个同行,彼此聊得火热,就是需要刘青山或者高峰,在旁边给当翻译。
“山上这么多好药材呢,哈哈,我都想留在你们这,每天进山采采药,还能强身健体。”姚师傅也听得一脸羡慕。
另一位杨师傅则忽然问了一句:“青山,你们这林子里,还出不出野山参,一定要上了年头的老山参,过年的时候,有人找我帮忙,要我帮着踅摸一根儿。”
他们的制药厂,当然不缺野山参,不过几十年上百年的老山参,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个嘛?
刘青山也犹豫一下,然后望向师父。
老山参当然有,师父领他见识过那片参地,甚至还挖出来一株,给古俊山这位古生物化石专家治病。
但是那些老山参,是属于哑巴爷爷的,刘青山可不能轻易做主。
杨师傅察言观色,立刻惊呼一声:“哑巴老哥,你手里不会真有吧,那无论如何,你得帮帮我呀!”
请:m.99m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