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这自然不是什么好称呼,甚至透露着浓浓的冒犯之意。
杨选心里确实一直瞧不上林晧然,总觉得对方只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年轻,故而才会想通过威胁的方式从林晧然手里抢得一半军功。
林晧然冷冷地望了一眼杨选,当即便是转身并留下一句话道:“咱们京城见!”
他跟杨选本来是无怨无仇,但杨选竟然以为自己年少可欺,刚刚已经是明着想要抢自己的军功,现在竟然还敢如此叫嚣,那他不介意让杨选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
跟着很多官员和光同尘的为官之道不同,他从来不介意挑起战事,连昔日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郭朴都敢于拉下马,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一个小小的兵部右侍郎。
众将领看到这里,暗暗地咽着吐沫,已然知道即将有大事要发生了。在重新认识林晧然的同时,却是不免担忧地望向杨选,这个一度令到他们觉得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似乎要倒大霉了。
范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显得焦急地望向了杨选。
林晧然昔日没入仕便有了“血书生”的雅号,先前在城头差点便亲手将哈木把都儿射杀,这么一个如此有血性的官员,又岂会害怕杨选这个不痛不痒的喝斥而不上疏呢?
“慢着!林部堂,你想怎么样?”
杨选亦是冷静下来,心知林晧然若是上疏弹劾于他,那么他的处境会变得更加的恶劣,屁股终于离开了那张椅子,站起来对着林晧然询问道。
众将士看到这里,已然是知道此番较量谁胜谁负,终究是这位礼部左侍郎技高一筹。
林晧然听着杨选的口气有服软的意思,犹豫着站在原地,却是头亦不回地质问道:“不是本官想怎么样,而是杨总督在这里为城北大捷搞庆功宴又想怎么样?”
这话的潜台词很是明显:你还想要争功吗?
杨选攥紧拳头并咬紧牙关眼睛更是闪过一抹狠厉,只是看着这个岿然不动的背影,最终无奈地低头道:“北门大捷之事,本总督不会再过问,一切全凭林大人作主!”
虽然大明被蒙古骑兵从边墙杀进来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头上终究顶着一个渎职的名头。现在他偏偏不合时宜地大搞庆功宴,除非他现在有勇气冒功,不然事情捅到朝廷必定又是一个污点。
在考虑各种因素后,他亦是不得向这位年轻的礼部左侍郎低头,以求得到这位年轻气盛的礼部左侍郎“宽恕”。
武进伯看着高高在上的蓟辽总督如此低头,亦是开始重新审视这位礼部左侍郎。
“城门大捷的庆功宴本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却是偏偏胡搞瞎搞!”林晧然意有所指地留下了一句,然后淡淡地补充道:“本官可以不上疏弹劾你,但据本官所知,引蒙古骑兵入关的便是朵颜卫!杨总督,我看你还是想着如何向朝廷解释,告辞!”
留下了最为关键的一句,他便是头亦不回都离开了。
在杨选去年五月为着针对朵颜部的方略而沾沾自喜之时,恐怕亦是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其举动不仅没能有效地控制住朵颜卫,反倒令到朵颜卫彻底倒向了俺答,朵颜卫成为俺答的儿子辛爱从东边入关的最关键因素。
如果真要追究此次蒙古骑兵入关的罪魁祸首,那么并不是其他人,便是这位致使大明跟朵颜卫彻底恶化的蓟辽总督杨选和那帮自以为是的边军高层。
“总督大人,您没事吧?”游击将军严瞻看着杨选像是站不稳摔倒的模样,当即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杨选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看着离去林晧然的身影,心里头已然是惊涛骇浪。
他今日的抢功的举动不仅彻底沦为了笑柄,而且朵颜卫的事情竟然已经败露,致使他即将要面临着一场劫数。
“既然已经没有了庆功宴,咱们走吧!”武进伯朱承勋望了一眼左右,当即直接带人离开这里。
众将领亦是纷纷离开这里,在酒菜还没有上来之时,这里的将领已经离开了七七八八。这个庆功宴原本就是有名无实,现在杨选已然面临失势,众将士似乎没有再巴结这位蓟辽总督的必要。
范健虽然显得有些无能,但还算是忠心耿耿,上前对着杨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总督大人,我们现在当如何是好?”
杨选没想到朵颜卫的事情会被林晧然所知悉,抬头望着西边的天空自我宽慰地道:“老夫此番是要面临一场劫数,不过有老大人在京,此次应该是能挺过去的!”
他的官途之所以能够如此顺畅,正是得到了兵部尚书杨博的提携,令到他先是越级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任巡抚大同,而今更是坐在最具含金量之一的蓟辽总督。
范健和严瞻交换了一个眼色,想到那位极得皇上宠信的兵部尚书杨博,亦是重燃信心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蒙古骑兵自墙子岭溃墙至撤退,留内地八曰,辗转近千里,劫掠十余县,近百村镇,逾十万百姓遭难,死伤数千,被蒙古人掠去财产不计其数。
跟着以往不同的是,此次蒙古骑兵在通州折损了一百多号精锐,而俺答最为出色的孙子哈木把都儿更是身负重伤,致使他们的士气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好与坏,林晧然的这个举动令到这帮蒙古强盗已经是心存不甘,明年恐怕还会想办法大举入关。
随着蒙古骑兵离去的消息传来,北京城终于解严。
林晧然在得到这条消息,便是当即启程,踏上了返回京城的最后一小段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奔波,终于见到了巍峨的大明都城。
高大的城墙,耸立的城楼,气派的箭楼、角楼,身穿甲胄的士兵,以及那有数十米宽的护城河,这里如同一座泰山般伫立在这里。
从开春不久出发,而现在已经是年底,已然离开京城将近一年的时间。
林晧然抬头望着永定门的城头,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兴奋之意,剩下的只有凝重和肃然。这似乎就是他的宿命,他又回到了这个充满明枪暗箭的京城,再次身处于这个时代最汹涌的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