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街道正是最热闹之时,四辆马车并行的青石板街道显得车水马龙,处处充斥着商贩的叫卖之声。
“让一让!”
身穿锦服的李公公带着几名锦衣卫拍马进入扬州城,面对着这一条最热闹的南门大街,脸上流露出傲慢之色,当即不耐烦地喝斥着前面拥挤的人群。
听到这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加上看到李公公身后的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行人和车辆当即是纷纷选择进行避让。
只是很多人的眼神颇为犀利,已然是察觉到了这帮人的异常之处,却是一直盯着李公公手上的那道一明黄的圣旨。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宫里安插眼线,甚至连京城的动静都无法知晓,但却是阻挡百姓和士子那颗八卦的心,很多消息早已经或真或假地流传于扬州城。
随着朝廷通过了纲盐法的总方案,大家都知道林晧然此行的使命已然是圆满完成,他被召回京城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正是如此,对于林晧然的去向早已经是甚嚣尘上,更是成为当下扬州城最为热门的话题。
现在看着这一位品阶不低的公公手持圣旨来到扬州城,大家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这阵子的最热门的话题,猜测林晧然的去向迷底很可能在今天正式揭晓。
“这会是钦差大人的圣旨吗?”
“我看这个阵势肯定是错不了了!”
“兄台,咱们一起跟过去瞧一瞧吧?”
周围的百姓的士子看着李公公如此招摇过市,隐隐间嗅到了大新闻的味道,不少人亦是纷纷尾随而上,打算前往两淮巡盐察院衙门查看情况。
却不知是扬州的百姓和士子过于清闲,还是他们对新闻历来如此热衷,亦或者仅是想知道林晧然的去向,竟然足足有几百号人选择尾随。
对于一位官员去向的关注度如此之多,虽然有八卦的原因,但恐怕亦是证明林晧然在扬州已经有了很高的群体基础。
李公公自然不会理会后面百姓和士子的动静,一直骑着那匹枣红的高头大马从南门大街来到了院大街,而后向左拐进入府西街。
府西街是行政街,扬州城的两级衙门都坐落在这里。
很多人一直盯着李公公的去向,心里不免担心这次是一个乌龙事件,这道圣旨并不是冲着钦差大人而来。当看到李公公从两淮巡盐察院衙门拍马而过之时,他们的心情当即跌落到谷底。
不过好在,李公公只是来不及勒住僵绳。他并没有踏过那座通泗桥,而是在通泗桥旁边的这个两淮巡盐察院衙门翻身下马。
李公公显得没有任何的犹豫,手持那一道明黄的圣旨拾级而上,领着几名锦衣卫直接走进了两淮巡盐察院的大门。
“应该是钦差大人的圣旨没错了!”
当看到这一幕,很多人的心当即悬到了嗓门眼,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已然是有着新鲜的八卦新闻要出炉了。
事情已经是越来越明朗,这一道圣旨正是冲着钦差大人林晧然而来,朝廷是要将钦差大人召回京城并委以新的官职。
“圣旨到!”
李公公在一只脚迈过门槛的同时,对着里面用特有的声音大喊一声道。
听到这三个颇有威慑力的字,当即引起了两淮巡盐御史衙门官吏的强烈关注,不少官吏纷纷从各自的衙署中跑了出来。
不过看到手持圣旨的李公公出现,他们却是不敢确定这道圣旨是冲着林晧然而来,还是冲着两淮巡盐御史徐爌而来。
在徐爌上疏弹劾林晧然到松江剿匪是“挟公报私”之时,便是陆续有消息从京城传出,这位两淮巡盐御史徐爌将会出任陕西省右参政。
右参政虽然是从三品的官职,但对于科道言官而言,已然是明升暗降的变动。如果传闻是真,徐爌仕途已然是定格在地方上,今后很难再重返京城。
徐爌恰好要出门办一些事情,这才刚刚从衙署走出来,便是看到李公公手持着圣旨走了进来,令到他当即面如土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般,不过他很快又是长叹一口气。深知这次圣旨不是奔着他而来,下一次恐怕亦是难逃劫数,他的仕途已然是毁在那一次的错误判断上了。
李公公高举着那道明黄的圣旨走在正院的甬道上,对着从各个衙署的官吏大声地喊道:“左副都御史林晧然接旨!”
“天啊!真是钦差大人的圣旨!”
这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却富有穿透性,当即令到周围的官吏如同听到圣音般,钦差大人的去处已经是要正式宣布了。
一些官吏很快回过神来,只是他们并没有朝着衙门后宅跑去通风报信,却是急匆匆地朝着衙门外夺门而出。
林府,扬州城最为显赫的府邸。
随着十月的来到,扬州城的秋意渐浓,庭院之中亦是多了一份萧索之意。东边的花圃已经失去了色彩,很多花枝已经是萎靡不振。
在花圃的不远处,正是这座宅子的花厅,却是显得忙碌的模样,不断有丫环和账房手持着账本而来,而后又是纷纷离开。
花映容从来都不是一个悲春伤秋的女人,正是端坐在花厅之中,优雅地品着手中的香茗,那双美目则是专注于着桌面上的账本,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很多女人都是靠着贴身的衣物或衣服的稀薄来彰显自身的魅力,只是她今天穿得很厚实的衣服,外面是深蓝色的套装,虽然只是稍微勾勒一点曲线,更却是胜过其他卖弄风骚的女人千万倍。
她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衅,皮肤白皙如凝脂,嘴角正是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睛显得多情而充满着自信。她那双纤纤玉手保养得极高,比那白瓷更显美感,跟着精致的茶杯相得益彰。
她今天盘着一个妇人的头饰,用一串宝石链中装饰其中,发型顶端微微指向右,整个人显得那般的高贵而富有女人味。
随着联合钱庄推出盐引期票,令到联合钱庄迅速解决了资金的问题,更是将市场疯狂抛售旧引的压力给直接化解了。
联合钱庄给百姓支付了很高的利息,虽然牺牲了一定的经济利益,但联合钱庄既得到了资金,同时炒高了旧引的价格,令到很多人选择了“惜售”。
正是如此,联合钱庄开始重新步入正轨,除了打造着盐引期票的交易平台建设,便是将陆续到位的资金出借给灶户。
花映容是一个极为合格的管理者,正是有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联合钱庄的账目,通过她培养的丫环掌握着整个联合钱庄。
林晧然刚刚会见了曹孟等人,正从书房那边走过来,当看到正在专注处理事务的花映容,脸上亦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喜欢花映容认真做事的模样,却是没有惊动她,直接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现如今,他已经开始蓄胡,加上眼睛越发的深邃,已然给人一种比实际年纪更成熟的印象。
站在花映容旁边的丫环兰儿已经不再是昔日灶户的野丫头,整个人显得越发的精明,当即规规矩矩地给林晧然送来了茶盏。
花映容注意到了林晧然的到来,抬头望向林晧然却是直接询问道:“联合钱庄现在已经在扬州站稳了脚,咱们下一步该怎发展?”
“切莫操之过急!”林晧然端起茶盏便是当即定下基调,接着认真地进行解释道:“联合钱庄的信用想要建设起来,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要经过时间的检验才能真正赢得扬州府百姓的信任!且现在为夫去向尚不明朗,此番回到京城怕又是要陷入争斗之中,联合钱庄行事更要低调一些,切勿被人借题发挥了!”
“妾身晓得的,定然不会轻重不分,不会让联合钱庄拖相公拖后腿的!”花映容认真地点头,显得一本正经地承诺道。
她很早就已经知晓,大明的生意除了精于经营外,更为重要还是背后政治实力的较量。现在林晧然的成长,却是比联合钱庄的发展更为重要。
如果林晧然倒下了,那么联合钱庄必然会毁灭。只有林晧然站到高处,联合钱庄才能真正站起来,才有机会成为大明的第一钱庄。
正是如此,她一直都知道联合钱庄是要铺助于林晧然,而不是联合钱庄拖累林晧然。
林晧然看到花映容是真心要相助于他,心里亦是舒畅不少。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正想要说着联合钱庄接下来发展的事情,结果却是看到林福从走廊急匆匆跑过来。
花映容的心里微微一动,亦是抬头望向了林福。
林福来到花厅前,当即眉飞色舞地汇报道:“十九叔,圣旨到了!”
如果外界是猜测林晧然即使出任新官职,那么林晧然却是早知晓了京城的动静,更是知晓他极可能出任刑部右侍郎或户部右侍郎。
正是如此,这些时日以来,他正是做着最后的安排,静静地等候着这一道朝廷的圣旨。
花映容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喜忧参半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知道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显得淡淡地询问道:“圣旨在哪里?”
“李公公现在已经在两淮巡盐衙门的大堂侯着了!”林福这才发现漏了事情,当即便是急忙回答道。
“好,咱们过去!”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即便是吩咐道。
只是这一刻,他亦是拿不准嘉靖会不会选择敲打他,究竟会给他什么样的官职。特别当今圣上是一个很随性的皇上,既能将夏言重新叫回来出任首辅,亦能够将夏言推出断头台。
这个皇上历来喜怒无常的皇上,对赏罚更是随性。
不过他深知这一次整顿盐政有功,更是给大明财政雪中送炭,嘉靖哪怕是要打压他,至少亦会给他一个刑部右侍郎的官职。
“相公,这是妾身向观音娘娘给你求的官运亨通符,你带上吧!”花映容给林晧然整理衣服,同时将一个符递过来认真地道。
林晧然原本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此刻心里亦是没有底,加上看到花映容眼中的真诚,便是伸手接过了这个符并点头道:“好,希望能给相公带来好运!”
两淮巡盐察院衙门,堂中的香案已经准备妥当,衙门的官吏都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院中。
随着林晧然到来,众官吏的目光显得热切,李公公更是主动对着林晧然打吩咐道:“见过林大人!”
“原来是李公公前来,此番劳烦了!”林晧然最近亦是接过几次圣旨,跟着这个李公公已然是有过数面之缘,这时亦是客气地回应道。
李公公身处于南京备都,根本没有嚣张的本钱,这时亦是讨好地回应道:“不敢!能给林大人跑这个差事,却是咱家的福分!”
林晧然深知这是先前的银两见了一些效果,加上他的地位亦是有资格仅到对方主动巴结,便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淮巡盐御史徐爌目光复杂地望向林晧然,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昔日的顺天府丞已然要再上一步,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六部侍郎。
李公公手持着那道明黄的圣旨站到了香案前面,显得温和地提醒道:“林大人,请接旨吧!”
“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晧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站在香炉前面,对着那道明黄的圣旨行跪拜之礼道。
身后的众官吏看到林晧然如此,亦是恭恭敬敬地跟着林晧然跪了下来,一起迎接着这份来自京城的圣旨,同时亦是想要知晓这份圣旨的具体内容,林晧然究竟是出任刑部右侍郎还是户部右侍郎?
李公公的脸色显得严肃起来,则是徐徐地展开了那道明黄的圣旨,目光落到圣旨的内容之上。他先是默念了一遍,这才抬头扫视面前的这一帮官吏,用他特有的嗓音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