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总说的有道理。”韩雨馨并没有提出异议。
像邢一峰这么直接的商人,纵然有商人重利的本性,沟通起来倒是不会特别困难。
就是一个利益有没有给的到位的问题。
韩雨馨进一步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我也不是想着让您一直养着厂里所有的工人,就是能不能保持现在的样子,哪怕半年一年的,好让他们去找找合适的工作。”
“你们用的这些原材料和工序我也不熟悉。”邢一峰还是拒绝了,“我继续做你们的产品也是有难度。
但这一次,他提出了更为具体的拒绝理由。
“我们的专利和配比也可以都留给您,用我们的专利,其实也是能很大程度降低成本的,邢总您说不定也可以试一试,不行的话就明年再换。”
韩雨馨把自己能提供的全都毫无保留了。
斐厂长一直都把工人当作是自己的家人。
韩雨馨也希望这些人能找到更好的去处,至少不是那么仓促。
“所有专利都给我?”邢一峰认真追问,“免费的?”
“是啊,我现在留着这些锁芯的专利也没有用了。”韩雨馨有点失落地说道,“还不如授权给您。”
“你确定所有的专利配方都能给到我?”邢一峰问,“不会到时候又有什么操作上的技术壁垒吧?”
“不会的,如果邢总有需要,让我们厂原来负责技术的人也一起留下,到时候可以让他手把手地培训技术人员。”韩雨馨说哦。
“你们负责技术的人不是和斐厂长一起…”邢一峰说的人是林总工。
“我们现在的技术负责人是林总工的公子,他前几年在国外,现在也回来了。”韩雨馨说。
“小林工啊?”邢一峰说,“不瞒韩总,小林工我拉拢过,想让他过来给我做技术总监,他不同意啊。”
“不同意?”韩雨馨有些诧异,不过她也确实还没有机会和林聪义好好聊一聊。
韩雨馨之前还担心邢一峰想要彻底掌权,就不会想要林聪义这样的总工。
现在看来,事实和她想的,竟然完全相反。
会不会林聪义不想给除了斐厂长意外的人做技术总监。
可是,现在厂子都卖掉了。
林聪义只有留下来,才能实现价值的最大化。
“对,他说对打工没兴趣,精神好像也不太正常,所以我才下定决心尽快转产的。”邢一峰摇了摇头,对韩雨馨来了一句:“韩总还真的是大方。”
邢一峰的言外之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言自明。
他没有想过韩雨馨在把厂子全都卖给他之后,竟然还会不计代价地为工人着想。
甚至会愿意把合金铜配比的专利拱手想让。
换成是他,所有能变现的东西,到这个时候,肯定是要紧紧地攥在手里。
所以他一早就想要拉拢一个掌握了工厂所有技术的人。
这样一来,他就有转产和不转产两个选择。
斐国琛做的锁,可能没有他用锌合金做的那么暴利,但胜在稳定。
如果可以的话,邢一峰希望有两个厂转产,保留一个合金铜的工厂。
把质量一区分,把价格再一拉升,也不失为一种更赚钱的方法。
“聪义这孩子,也是受了过度的刺激。”韩雨馨说,“那要不然我再找机会和他说说,邢总先别急着裁员和做转产的决定行不行?”
邢一峰非常不能理解韩雨馨此刻的行为模式。
如果不是追悼会这么严肃的场景,他多半都会以为韩雨馨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以啊。”邢一峰说,“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总归现有的订单还是要先做完的,要是配比专利和能精确执行专利的人都不缺,我当然也可以考虑另外一种可能。”
“谢谢邢总。”韩女士终于给到了足够的利益。
“但这个时间不能太久啊。”邢一峰最后又加了一句,“还有专利也得要确保。”
韩雨馨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那韩总节哀。”邢一峰说,“我就先回去了。”
韩雨馨和邢一峰在说话的时候,斐一班和易茗都没有开口。
主要也不熟,场合也不太对。
如果是聊天的话,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聊得下去。
如果是说正事,韩雨馨和邢一峰的聊天内容,他们又插不进去。
等到邢一峰走了,韩女士用口型,让斐一班把林聪义找过来。
斐一班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聪义哥。”
“那我去找找他。”韩女士如是说。
韩女士刚站起来,就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斐一班离得比较远,没办法及时扶着,易茗倒是眼疾手快。
“韩女士,你现在这样还要去找谁?”斐一班赶紧过来接手,“现在最需要你的,难道不是追悼会的前排主位吗?”
“妈妈本来是要发言的,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说话啊。”韩雨馨说,“工厂的工人要是都解散了那可怎么办?”
韩女士半气声半比划地和斐一班解释了一下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如果是本地的工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没有外派过的工人。
其实解职不解职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所谓的。
就是一份正常的劳动合同。
因为三年前,就已经有了出售国内工厂的打算。
所以大部分人的合同,也都已经执行地差不多。
邢一峰接手工厂,不和这些员工续约,合同里面正常的年限补偿,还是要给的。
现在的问题是,因为土耳其的工厂出了事情,这边的工厂在斐厂长出事之前,已经不准备卖了。
所以外派土耳其工厂的那些工人,全都回到了厂里。
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外派到靠近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的马尔丁,原本也就是为了多赚一点外派补贴。
多半都是生活真的有困难的。
这些人,韩雨馨没有办法放着不管。
她最后很努力地调整出来一点声音,对斐一班说:“一一,你要理解妈妈,不是妈妈不想保住我们的家。”
斐一班一直都知道,自己在韩女士和斐厂长的心里,是永远长不大的。
但他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妈妈还觉得她是一个会随随便便因为一点事情就发脾气的小男孩。
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韩女士争辩一些什么。
就直接吊儿郎当地说:“换一个新的环境,或许还能睡个好觉。”
他最好,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副什么都不在乎最想要离工厂远远的样子。
很多工人都想过来和韩女士说话。
经过韩女士的那一番解释,斐一班其实也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着急。
但韩女士现在的这个样子,再说下去,估计声音也就彻底废了。
所以斐一班就非常符合人设地往前面一站。
用一种不把整个世界放在眼里的决策者姿态说:“韩女士现在没办法说话,有什么事情,你们和我商量就行。”
易茗看着斐一班。
她平时没有什么情绪的笑脸,这会儿看起来倒是饶有兴致。
斐一班被看得有点发毛。
立马就瞪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反应。
但瞪都瞪了,强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就显得很懦弱。
斐一班直接问:“你看我干吗?”
“就是想到了第一次见斐先生的时候,”易茗说,“斐先生就是刚刚的气质。”
说到第一次见面,斐一班就想起了自己真正做决策者的那段时间。
他其实是真的想要做好鲁瓦克白茶的。
他都已经想好了一整套方案,就等着去各大慈善拍卖会上走一圈。
两脚一迈,直接拯救易家村的全体村民于水火之中。
留下永垂不朽的功绩,顺便还能通过投资自己的零花钱赚点小钱。
他都想好了,等茶厂赚了钱,要怎么到斐厂长和韩女士的面前嘚瑟。
要怎么通过自己的赚钱能力,让爸爸妈妈同意他买赛车。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没有可能。
韩女士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
这帮从土耳其回来的工人,她打算竭尽所能管到底。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买赛车,就连投资茶厂的零花钱,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变。
abu帮忙省下的买比特别的钱,估计全都要搭进去。
韩女士应该会把以前给他买了准备以后结婚用的房子留下。
除此之外,他大概率就一无所有了。
接下来的生计都可能是一个问题。
就算他能适应接下来的生活,那韩女士呢?
在斐厂长出事之前,韩女士可以比斐厂长更愿意待在工厂里的实干家。
韩女士是财务总监,年产值18亿的三个厂,财务全都是她一个人在负责。
甚至王阿姨每天买菜花了多少钱,她都一清二楚。
斐厂长是引领工厂技术发展的人,韩女士则是掌控了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韩女士能从现在开始,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吗?
都说工作狂一旦闲下来,身体反而会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在马尔丁的时候,斐一班就已经觉得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
但这种长大,还远远不足以支撑未来的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