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皇后派了一位姓彭的女官还到国公府,说是要指导大婚时的礼仪。
李绮娘信以为真,对彭女官很是客气,还笑着说道:“上次来了两位嬷嬷,也教了宫里的规矩,我还以为那里面也包含着大婚时的礼仪呢,现在才知道原来没有,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
颜雪怀打量彭女官,见她十七八岁,细眉圆脸,相貌普通,是那种敦厚的长相。
这位女官很年轻啊。
颜雪怀问起彭女官是哪里人氏,彭女官也不绕圈子,直接便说她的父亲曾任大同同知,她在大同长大,去年才被挑进宫里。
听到“大同”二字,颜雪怀心中一动,她曾听叶老夫人说起过,能在大同任职的官员,都要学习鞑剌话。
“彭姐姐会讲鞑剌话吗?”颜雪怀一脸好奇。
彭女官笑着点头:“略会一二。”
颜雪怀立刻做出一副兴奋的样子,拉着彭女官的手,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彭姐姐,你教我礼仪的时候,能顺便教我鞑剌话吗?”
彭女官问道:“大姑娘想学鞑剌话?”
“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学习各地的方言,可我身边没有会鞑剌话的,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吧?”颜雪怀一副小女儿的神态,让人不忍拒绝。
彭女官显然拗不过她,只好顺势答应:“就是我教得不好,大姑娘莫要嫌弃。”
彭女官心头感慨,现在她还能在颜大姑娘面前自称为“我”,两三个月之后,她便要自称“臣女”了。
颜雪怀如同一个得了宝贝的小姑娘,开心得不成。
三日之后,彭女官回到宫里,皇后问她:“如何?”
彭女官禀道:“颜大姑娘对学习方言很有兴趣,也学得极快,她跟着臣女学了三天,这会子若是与鞑剌商人买东西,八成还能讨价还价一番。”
皇后大笑,当天晚上,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帝:“以后小七的孩子,十有八、九也会有一张巧嘴,以后可以直接与番邦来使交谈,宣扬我大魏国威,唉,可惜臣妾怕是看不到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怎会看不到?不但能看到孙子长大成人,而且还能看到重孙子。”
想了想,皇帝低声说道:“再过渡几年,朝堂彻底稳定下来,朕便陪着你回中原看看,把朝堂上的事全权交给太子,你有几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到时我们在中原多住些日子,你喜欢小七夫妻,就让他们带上孩子陪我们同去。”
皇后眼睛亮了:“那颜家的姑娘会说一口中原话,比臣妾说得还要地道,唉,几十年了,臣妾连乡音都改了。”
国公府,海棠院。
打发走了彭女官,颜雪怀啊啊啊地怪叫几声,小满问道:“姐,你不是很喜欢那位女官吗?”
颜雪怀看他一眼,笑着说道:“她是皇后派来试探我的。”
小满本能地全身一紧,关心地问道:“皇后为何要试探姐姐?”
猛的,他想起一件事来:“姐,你真的是跟着李食记的老爷爷学会的番话吗?”
颜雪怀瞪他:“你看你看,连你也不相信,皇后当然要试探我了。你姐我天资聪明,世间少有,我说是和老爷爷学的,那就是和老爷爷学的,否则,你说我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满一想,好像也是,他们家,连同以前在平城时的左邻右舍,还真没有会说番话的。
姐姐是真的聪明啊,姐姐虽然没有和郜先生当面比试,可是陆锦行说了,姐姐的番话比郜先生相比,就如先生之与学生,那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雁门关,端王终于见到了柴晏,以及跟着柴晏一起来的二皇子。
“小七,你怎么瘦了,还黑了,你这样子怎么成亲?”
“弟弟我都要长在马背上了,风雨兼程,能不瘦能不黑吗?不过三哥放心,弟弟我底子好,不怕折腾,等我回京成亲时,肯定会是全京城最英俊的新郎倌。”柴晏说道。
端王拍拍胸口:“我要顺顺气,免得把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柴晏问道:“福王现在何处?”
端王说道:“福王和怀安郡王,现在躲在一个恒山脚下一个叫冯家口的村子里,那地方易守难攻,你来得正好,鞑剌来的人,昨天刚被咱们的人给放进来,估摸着最快今天,最迟明天,福王就要派人来和他接头了。”
柴晏哈哈大笑:“我希望是今天,我已经等不及了。”
正在这时,一名令兵飞奔着进来:“王爷,八百里加急。”
端王的亲随接过信函,查看火漆之后,又查验了信封,确定无毒之后,将信函交给端王。
端王看后,眉头微蹙,他把信递给柴晏,柴晏看完又递给二皇子。
趁着二皇子看信的时候,柴晏对端王说道:“太子大哥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快就能查出杀死柴荟的人,来自鞑剌。”
“废话,大哥能做太子,当然厉害了,咱们几兄弟,最厉害的就是大哥了。”端王对太子是真心佩服,从小就佩服,外人只知道小七是太子带大的,却不知道,其实二哥和他也是从小便跟在太子身后,只不过二哥半路上跑去念经了而已。
京城。
白兰被温绣赶出来逛街,温绣为了让白兰从家里出来,还请了唐茹过来陪她,为此,温绣悄悄塞给唐茹十两银子,唐茹不收,温绣便道:“你们总不能只逛不买吧,你看看你姐,她自从和离之后,都不捯饬了,年纪轻轻的,看着就像个黄脸婆,你陪她买些胭脂水粉,再买两匹料子,去做件新衣裳。”
唐茹便痛快地收下银子,听说她要叫上白兰去逛街,大壮主动要求给她们赶车。
唐茹笑着说道:“不用不用,我们雇上两顶轿子就行了,你下午还要去接满少爷吧。”
大壮憨憨地笑了:“今天国公爷去书院里讲课,他和满少爷一起回府,有很多侍卫的,用不上我,所以满少爷一大早就给我放假了。”
唐茹便不再推辞,让大壮赶了骡车,原本还想叫上果姐儿,可果姐儿早上刚和夏二姐吵完架,早饭都没吃,已经开始绝食了,这会儿自是不能出去逛街,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白兰老大不乐意地跟着唐茹出门,两人去了女子们最喜欢逛的几个地方,先到百卉堂去买胭脂水粉,听说百卉堂请了梳妆婆子,唐茹便把白兰按在椅子上,请梳妆婆子给白兰梳头上妆,那婆子嘴巴像是抹了蜜糖,不住地夸奖白兰皮肤细,五官秀气,看上去就像十七八的,白兰先前还不愿意,待到梳妆打扮之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差点不敢相信,这是她自己。
其实不仅是和离之后,自从她生了孩子,她便不再打扮自己了。
打扮好了,唐茹又拉着白兰去买料子做衣裳,还给小妮买了玩具。
大壮坐在骡车上等着,一直咧着嘴傻笑。
他早就想好了,待到大姑娘成亲之后,他就托媒人来提亲,他问过唐茹了,唐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成亲以后不能扔下弟弟不管。
大壮觉得这不算是要求,唐家只有唐茹和唐隆两个人了,他这个做姐夫的,若是把唐隆扔下,他还是人吗?
远远地看到唐茹和白兰拎着大包小包走过来,大壮连忙跳下车,摆上脚凳,等着她们上车。
可是那两人却停下了,唐茹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那也是个女子,大壮看不到她的脸,只从背影判断,应该也是一个年轻姑娘。
大壮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待到那姑娘走了,唐茹才和白兰走到骡车前。
大壮问道:“咱们还去哪儿?”
唐茹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白兰,问道:“白姐,要不咱们去善堂看看吧,我有些日子没有去过了。”
白兰从未去过善堂,再说唐茹陪她逛了大半日,她陪唐茹去善堂也是理所应该。
见白兰同意了,唐茹便对大壮说道:“大壮哥,咱们去善堂吧,一会儿看到点心铺子,麻烦停一下,我买些点心糖果,给善堂里的孩子带过去。”
大壮当然同意,笑着答应:“也算上我一份。”
原来,刚刚唐茹遇到的姑娘,便是她在善堂里认识的。
半年前,姑娘的舅舅一家辗转来到京城,在善堂里找到了她,现在她订了亲,今天是来喜铺里买做嫁妆的门帘枕套的。
坐在骡车里,唐茹对白兰说道:“刚刚小芳姐说善堂里从外面接了好多手工活,也不知道是什么手工,我嫌着没事时,其实也能做。”
大壮隔着帘子听到,忙道:“你要做手工赚钱,是缺银子了吗?我这里有。”
唐茹俏脸通红,白兰早就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不同寻常,这会儿又有啥不明白的,立刻捂着嘴笑了起来。
帘子外面的大壮,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这才想到车上不是只有唐茹,白兰还在呢。
大壮也红了脸,看到点心铺,大壮也不打招呼,跳下骡车,用自己的钱,买了十几盒点心出来,白兰见了,吓了一跳,道:“大壮,你平日出门身上也带这么多钱吗?”
大壮的钱都让夏二姐帮他存着,今天要跟着唐茹出门逛街,他是找夏二姐要的银子。
到了善堂,唐茹发现,善堂里的人比前阵子又少了一些,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日子常有大户人家来挑人,只不过大多都需要签卖身契,有的人不想卖身为奴,便留在了善堂里。
“阿茹,还是你们的运气好,也不用卖身,自己还有工钱拿。”小姐妹羡慕地说道。
唐茹问起做手工的事,原来是用藤条柳条编花篮,编一个花篮给两文钱。
这时,有人悄悄拉了唐茹一把,唐茹一看,原来是小英。
小英指指旁边,唐茹和白兰说了一声,便跟着小英到了旁边的大树下面。
几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正在树下踢毽子,看到她们来了,便跑去一边了。
“阿茹,我听人说,你那位东家,做了国公夫人了,是真的吗?”小英问道。
唐茹与有荣焉:“当然是真的,不但老板娘做了国公夫人,我们少东家也要做皇子妃了,对了,你见过少东家的,你还记得吗,上次来善堂挑人的,就是我们少东家,可惜你不想到宅门里干活,否则那次说不定就把你也一起挑上了呢。”
“那你们家的小少爷呢,就是读书很好的那个,夏二姐就是去照顾他的。”小英问道。
“小少爷在书院里读书,这会儿住在国公府里,也不用夏二姐照顾了,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小厮,等到操办完大姑娘的婚事,我弟就要调到小少爷身边了。”唐茹说起这事就高兴,这是满少爷亲口说的呢。
“那你呢,是不是也要嫁人了?”小英想起跟在唐茹身边,负责拎包的青年,问道,“是不是就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个?”
唐茹脸上一红,抿着嘴点点头。
小英抱着她的胳膊和她说笑了几句,忽然又问:“你们小少爷在书院里读书,没有人欺负他吧?”
“当然没有了,国公府的少爷,谁敢欺负啊。”唐茹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听说皇长孙也在那个书院里读书,你家小少爷该不会要跟着皇长孙一起进宫吧?”小英又问。
“不会,我没听说小少爷进过宫,不过侄少爷是皇长孙的伴读,他平日倒是住在宫里的”。唐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疑惑地看着小英,“小英,你说实话,为何总问我们小少爷的事?”
就在刚刚,也有善堂里的小姐妹向她打听过,但都是打听老板娘和少东家的事,比如皇家娶儿媳妇给了多少聘礼,比如是不是也找了媒人登门提亲,总之,就是小老百姓对皇家的好奇心,这都是很正常的表现。
像小英这样的,就是不正常了。
环境是能改变人的,唐茹早就不是进城不久的乡下姑娘了,她见过皇子,见过皇长孙,她还见过宫里的太监和女官。
唐茹看着小英的眼睛,像是要从小英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小英低下头,避开唐茹的目光。
唐茹神情一凛,小英是心虚了。
她看看四下无人,抓住小英的手,正色问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问我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