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绮娘一直没有苏醒,颜雪怀放心不下,昨天晚上,她便留宿在国公府,柴晏也没有回去,颜雪怀睡在出嫁前住的海棠院,柴晏则住在小满的院子。
颜雪怀紧张了整整一天,
夜里睡得也不踏实,做了很多梦,醒来却又记不起。
丫鬟来报信,说国公夫人醒过来了,颜雪怀这才有了精神,连忙去了李绮娘的院子。
李绮娘已经离开产房,
回到寝间,
这会儿拥着锦被靠在迎枕上,看到颜雪怀进来,李绮娘蹙起的眉头终于展开,她的女儿好端端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握住女儿伸过来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李绮娘长长地呼了口气,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
“娘,小弟弟是双眼皮,随了您,长得真好看。”
小满听说母亲醒了,也跑了过来,和姐姐一起逗弄小弟弟,可惜小弟弟太小了,
吃了奶就沉沉睡去,根本不理他们。
李绮娘看看三个孩子,
抬起头,便对上齐慰温暖的笑容。
李绮娘笑了,
眼前的一切真好啊。
皇宫。
柴晏匆匆进宫,
因为来得太急,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
太子从内侍手里按过帕子扔了过去:“擦擦汗,这么大了,还是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柴晏胡乱抹了把脸,自己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在太子下首坐了,又接过内侍捧上来的凉茶喝了几口,这才缓过劲来。
“庆王妃的陪嫁嬷嬷招了,柴申并非庆王的亲生骨肉,当年庆王的嫡长子在京城时死得不明不白,他们一家离京时,庆王妃又有了身孕,担心被人算计,庆王妃瞒下了怀孕的事,连庆王也没有告诉,却告诉了自己的姐姐。”
庆王妃的姐姐丈夫早亡,她膝下无子,
便大归回了娘家,
后来妹妹做了王妃,
而她在母亲后在娘家过得也不顺心,
好在母亲临终前把私房全都给了她,她便搬到京城,在离庆王府不远的地方租了宅子,姐妹俩关系很好,几乎形影不离,庆王就藩,这位大姨姐便也跟着一起去往封地。
庆王妃很信任姐姐,尤其是在庆王接连纳了两位侧妃之后。
长子夭折,庆王认为是太皇太后的手笔,可是庆王妃却认定是那两位侧妃中的陈侧妃。
因此,她连丈夫也不信任,只把再次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姐姐。
庆王妃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早就有了私心,她嫉妒妹妹嫁得比她好,她故意挑拨庆王和庆王妃的关系,庆王妃渐渐与庆王离心。
果然,当庆王发现庆王妃有怀孕后勃然大怒,生气庆王妃没有告诉他,而庆王妃则趁机又说陈侧妃害死了她的长子,而庆王那时已经确定那个孩子的死因,自是认为庆王妃无理取闹,为了和庆王妃呕气,他索性夜夜宿在陈侧妃屋里。
庆王妃太生气了,姐姐帮她请来的稳婆则告诉她,她这胎一定是个女儿,庆王妃几乎崩溃,她急于用儿子来稳固她的地位。
姐姐悄悄告诉她,可以从外面抱一个男孩,在生产时换走她生下的女儿。
庆王妃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为了能够方法替换孩子,庆王妃在姐姐的教唆下提前两个月做准备,将生产时会出现在她院子里的人,全部替换。
到了生产那日,庆王妃痛得晕死过去,等到她醒来时,孩子已经生下来,她看着襁褓里的男孩,知道孩子已经替换了,姐姐告诉她,有一个有钱的寡妇,因为儿子被族里抱走抚养,她膝下空虚,想收养一个孩子,担心族里不答应,但想收养一个女儿,承欢膝下,现在孩子已经抱给了那个寡妇。
庆王妃信以为真,从此一门心思抚养这个儿子。
庆王也很喜欢这个嫡长子,连带着也原谅了庆王妃当初的所做所为,甚至有些后悔,这几个月来不该冷落了庆王妃。
恰好这时,陈侧妃小产了,陈侧妃非常伤心,如同被霜打了一般,一蹶不振。
有一天,陈侧妃听到了小世子的哭声,她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像着魔一样,求庆王让她看看小世子,庆王觉得这是小事,便自作主张,未经庆王妃同意,把小世子抱过来给陈侧妃看了。
庆王妃听说之后,发疯一样冲了过来,把孩子抢了回去。
庆王后知后觉,也觉得自己太过草率,那晚,他为了哄庆王妃高兴,便去了庆王妃的屋子。
中间发生了什么,那位嬷嬷不知道,她们是听到惨叫声冲进来的,庆王妃割了庆王的子孙根,庆王妃冲动之后,六神无主,府里的大夫原本是太医,有些经验,庆王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子孙根断了就是断了,接不上了。
这件事情在府里府外都被瞒得死死的,只说庆王初来封地水土不服,庆王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好在那时还很年轻,至少表面看来,他是挺过来了。
庆王因为担心此事败露,没有处置庆王妃,却让人暗中调查,认定这是庆王妃的姐姐从中挑唆,没过几日,庆王妃的姐姐被土匪“掳”走,受尽凌辱后,弃尸荒野,被野狗啃食。
然而,这位大姨姐到死也没有说出替换孩子的事,姐姐死了之后,庆王妃便大病一场,庆王在她病重时的梦呓中得知现在的世子是假的。
庆王找到了当年的稳婆,稳婆承认,庆王妃生的是一个男婴,大姨姐抱来的也是男婴,至于庆王妃生下的孩子去了哪里,稳婆不知道,这是大姨姐一手操办的。
庆王已经不能人道,唯一的儿子却下落不明,他像发疯一样殴打庆王妃,庆王妃却不相信,她认定姐姐不会骗她,认定这是丈夫与陈侧妃的阴谋,她知道庆王活得小心翼翼,如果这个时候她死了,太皇太后定然会以母后的名义给庆王指婚,再娶的王妃也肯定是太皇太后的人,所以庆王不敢让她死,即使恨她,也只能让她活着。
庆王妃更是悄悄安排下去,一旦她死了,就把庆王是阉人的事传扬出去。
庆王恨极了庆王妃,他的确不能让庆王妃死,而在这时,他发现他的身体有了变化,他的举止也越发像阉人了。
他让人找来了两个与他相像的人,加以训练之后,再加上化妆,让他们做了自己的替身。
他又采办了歌舞女伎,别人送来的美人也却之不恭,让太皇太后和当时的皇帝,全都认为庆王迷恋女色,不会再有所作为,从此对他掉以轻心,反而把矛头全部集中到了裕王身上。
庆王府里没有名份的女人有二三十人,庆王放任替身宠幸这些女子,生下儿子便“夭折”,生下女儿就留着。
庆王府里,除了世子柴申以外,包括给柴晏做过娶亲老爷的柴韦同样也是舞伎所生,但是庆王把这些孩子全部记在庆王妃和两名侧妃名下,堂而皇之上了玉牒。
而庆王在启用替身之后,担心会被人识破,将王府里的人从上到下全部替换,就连长史也“因病去世”,后来的长史是京城重新委派过来的。
李绮娘的养父李老爷子,但是那个时候离开的庆王府。
老爷子是主动离开,倒不是他发现了庆王的秘密,而是当时庆王妃和两位侧妃斗得乌眼鸡一眼,就连厨房也被波及,老爷子觉得心累,生怕哪天做了炮灰,他在进庆王府之前便已是名厨,离开庆王府也不会没有出路,于是他便带着妻儿老小回了祖籍。
那位说出一切的嬷嬷,因为是庆王妃的陪嫁嬷嬷,所以得以留在了王府。
两位侧妃都已上了年纪,陈侧妃前年去世,另一位孙侧妃吃斋念佛,若不是庆王妃不让她出家,她可能早就搬进庵堂里了。
而庆王妃这些年的精神越来越差,一时明白一时糊涂,飞鱼卫来抄家,她的精神便彻底崩溃,看到谁都说是她的儿子,反倒是不认识世子柴申了。
柴申,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太子听完柴晏的这番话,问道:“庆王如何了?”
柴晏道:“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他要见柴申。”
太子无奈地摇摇头:“带柴申去见他。”
皇帝没有夺去庆王的封号,他现在仍然是亲王,他也没有被关在大牢,而是一直住在一座偏僻的宫殿,那里早年是冷宫,如今那里的宫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里便空置下来。
庆王是皇帝唯一的兄弟了,在得知他是阉人,并且时日无多,皇帝便没想过要苛待他,因此,这些日子,为了维持他的生命,各种补品从未中断。即使现在,也是高床软枕,身边守着三位太医。
庆王府被抄没时,柴申是懵的,飞鱼卫只说庆王谋反,其他的没有多说一个字。
柴申眼睁睁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从父王的院子里押出来,而那两个人,全都是他的父王。
他去问庆王妃,可庆王妃只是看着他呵呵冷笑,他疑惑了一路,直到现在,睿亲王说要带他去见他的父王,柴申忙问:“父王不是就在隔壁的牢房吗,为何要来宫里?”
柴晏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有些可怜,在这件事上,他也是无辜的。
阉人身体与常人有异,因此,即使屋里点了薰香,依然遮不住尿骚味道。
柴申嫌弃地捂住鼻子,却又好奇地看向锦榻上的老人。
那老人有些面熟,可他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柴晏说道:“那是庆王爷,世子去陪王爷说说话吧。”
柴申吃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柴晏:“你说那是父王?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父王虽然年近半百,但是身体康健,仪表堂堂,看上去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而锦榻上的老人,瘦小,枯干,腐朽如尸体。
听到他的声音,老人笑了,声音尖细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柴申全身的汗毛立了起来,他不由自主走到床榻前,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你来了,呵呵,来了好,来了好。”
庆王咧开嘴,他的牙齿脱落,露出紫黑的牙床,一股腐烂的味道从他的口腔里喷出来,柴申作呕,后退一步,没有站稳,坐到了地上。
“你是谁?你是谁?”柴申的身体簌簌发抖,如同即将被暴风骤雨折断的树枝。
“我是庆王,高宗第七子,真真正正的庆亲王。”庆王尖声说道。
柴申面色如纸,他有很多不明白,但是他不敢问,他担心这个老人还会说出更可怕的事。
可是庆王不等他问,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的儿子含玉匙出生,芝兰玉树,富贵天成,但是你不是他,你只是一个野种,呵呵,野种,知道我为何还要留着这口气吗,我就是要亲口告诉你,你是个野种,有你这个野种真好啊,真好,可以替我的儿子去死,还有那个贱妇,也要去死,你们这些野种,一个也不剩,都会死,死得干干净净,为我的儿子去死,哈哈哈——”
笑声嘎然而止,柴晏凝眉,走过去察看,却见庆王嘴巴张着,已经没有了呼吸。
柴申瘫软在地,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裳。
庆王的死讯传到皇帝面前,皇帝叹了口气,对柴晏说道:“让他们母子团聚吧。”
柴晏领命而去,将柴申与庆王妃关到同一间牢房。
当天晚上,柴申亲手掐死了庆王妃。
庆王以庶人的身份下葬,埋在城外的一处山脚下。
柴申和他的妻儿,连同庆王府里替身与女伎所出子女,全部赐了毒酒。皇帝恨庆王妃践踏宗室,庆王妃死后被鞭尸,弃尸荒野,庆王妃的娘家家产抄没,贬为奴籍,徒三千里。
庆王的两名替身都被暗中处死。
此事之后,皇帝也病倒了。
四月,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李绮娘出了满月,大病初愈的皇帝给齐慰的小儿子赐名齐霄,名字一出,颜雪怀就给逗乐了,对李绮娘说道:“这下子气消了,以后没有能生气的事了。”
齐霄,气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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