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重甲倒地的声音,雷鸣生出一丝希望。
但接着听到那十的声音,却又让他无比失望。
“你怎么还在?”他费力地大叫。
“我不能眼看着你死在这里。”那十说。
彭章坐了起来,看着立在两人之间的那十。
“我倒是低估了你。”他说,“没想到你凭借的,不只是小小医术。不过……你是不是有些盲目自大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十垫步侧踢,再次将他踢倒在地。
彭章坐起,愕然看着那十,不敢相信这个普通人竟然可以再次踢倒自己。
这小子,哪里这么大力量!?
“这是道术?”他问。
“不。”那十摇头,“武术。”
“现在,你是否相信我有从你手中救下他的能力了?”他问。
彭章再度站了起来,身上有魔法之光在闪烁。
“不。”他摇了摇头,突然向着那十冲来。
面对重甲,那十半步不退。
他向前冲来,澎湃的内力传入拳中,一拳迎面向彭章打去。彭章并没有躲闪,而是低下头,用头硬顶那十的拳头。
人的头盖骨其实极为坚硬结实,普通人往往不知这其实是比拳头更厉害的武器。
厉害的拳手,有时会故意用头盖骨去顶对方打来的拳头,如果对方的准备不足,很有可能在对撞中挫伤甚至是折断手腕,失去战斗力。
彭章显然是个厉害的拳手。
拳头和头盔在空中相撞,发出巨响,那十被撞得半边身子发麻,狼狈后退中,右臂一阵酸麻,一时提不起来。
彭章后退了几步,感觉脑子里一时昏沉,被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双臂,护住头部,再向后退。
那十也向后退。
对方的强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以为对方此时身负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只要倾尽全力,就有将之格杀的可能。
可一交手才发现,自己倒是有被对方杀死的可能。
他二话不说,使用飞腾术来到雷鸣身边,抱起他转身就掠入了黑暗的林中。
彭章后退几步停下,不见对方攻来,抬头一看,才发现那十已经带着雷鸣逃掉。
“你逃不掉的。”他咬牙切齿。
那十抱着雷鸣在林中疾奔,直跑出几公里远,这才停下脚步。
雷鸣嘴边全是血,血水流淌,染红了那十的衣服。
“你的情况很不妙。”那十将他轻轻放在一处缓坡上。
雷鸣勉强笑了笑,眼睛已经不大睁得开。
“我不行了。”他说,“你快走吧,去找我哥哥,跟他说明情况,让他小心东临领的彭章……”
“还没到绝路,不要轻言放弃。”那十一边说,一边将手按在雷鸣的胸口,慢慢地送出一道道内气。
他的内气源源不断地传进雷鸣的身体,雷鸣的眼睛不由慢慢睁开,开始放光。
“看来我就要死了。”雷鸣忍不住说,“这应该是回光返照……”
“少扯。”那十打断他。“这是我在救你。”
“这是道术?”雷鸣好奇地问。
“算是吧。”那十点头。
他的内气进入雷鸣的身体,慢慢涌入雷鸣的内脏之中。那十探查之下,不由皱眉。
除了金属的心脏依然正常之外,雷鸣的所有内脏都不同程度受到损伤,这种程度的伤势,如果仅靠现代医学手段的话,他在一两个小时之后肯定就会和这个世界告别。
“你真是走运。”那十冲他笑笑,继续送入内气。
雷鸣看着他,紧绷的精神慢慢放松,然后就昏死了过去。
有那十在,雷鸣就不会死,但想让雷鸣恢复如初,恐怕要用去很长一段时间。那十不知那会是一天两天,还是更久。
这里远离大道,远离城市,也远离基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所以那十决定不再移动雷鸣,因为震动只会让雷鸣的伤势加剧,而雷鸣已经再承受不住任何的伤势恶化了。
十几分钟后,他感觉雷鸣的情况已经略有稳定,这才收了内力,开始试着使用伤害转移。
然而不论他如何尝试,伤害转移只能在他自己与植物之间建立起联系,却没办法和雷鸣关联在一起。
是这门魔法只能用以自救,还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掌握全面?
那十不知道,尝试无果之下,也只能再度放出内气,以自己的力量救治雷鸣。
天将亮时,那十的内气完全枯竭,这令他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差一点昏倒。
“这其实是你重得自由的好机会。”雷鸣醒来,看着那十,忍不住说:“为什么不走,却要救我?”
“你是我的将军。”那十说。“更何况,凭我自己也求不出芝芝。”
“你能从彭章手里救走我,就能从基地里救走东方林芝。”雷鸣说。
那十没再说话。他靠着树坐下,双手虚托向上,再翻掌向下,叠掌于丹田之上,缓慢呼吸。天地之气滚滚而动,进入他的体内,在经络中循环,在丹田内被转化。
雷鸣并没有说话。
一个多小时后,那十的内气再度充足,他缓缓收功,手掌贴在雷鸣身上,再度放出内气医治他的伤。
雷鸣的伤太重了,仅依靠那十的内气,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
“彭章会调集军队来围剿我们。”雷鸣说,“这里并不安全。”
“现在也只能暂时留下。”那十说,“你的伤很重,不能随便移动。”
“你能治好我?”雷鸣问。
“至少能让你不死。”那十说。
“但如果他们来了呢?”雷鸣再问。
“换成别人,应该是想尽办法求我留下来别抛下你才对吧?”那十皱眉。
雷鸣笑,笑得很辛苦,也很难过。
“你说的对。”他说,“在治军方面,我确实很是无能。你不同,你虽然年轻,但脑子灵活,通晓人心人性这方面,你比我更厉害。你也有手段……”
说到这里,他咳嗽起来。
“我在这里拼命救你,你却拼命地伤害自己。”那十瞪他,“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你走吧。”雷鸣说,“我告诉你反叛军的总部在哪里,你去那里找我哥哥……”
“我哪里也不去。”那十说,“至于你,把嘴闭上,不要再啰嗦,否则我只能用我的袜子把你的嘴堵上。”
雷鸣面色铁青,闭紧了嘴。
天色渐亮。
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脸上,暖暖的,很舒服。
“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人。”雷鸣忍不住说。
“你慢慢说,我先脱袜子。”那十说。
雷鸣笑了:“如果时间充足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凭这种神奇的手段治好我。但很可惜,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彭章是一个真正的铁血军人,他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我想用不了多久,他的队伍应该就会找到这里。”
“东临领这边,他能调动多少人?”那十问。
“完全忠于他的军队,在三千人左右。”雷鸣说,“他不必和别人联手,凭这支队伍,就足以将你我置于死地。所以我说,你应该离开,趁他们大军出动围捕我的机会,救出东方林芝。你能给我报仇就好了。”
“你的城市呢?你的理想呢?”那十问。
“这世界很大。”雷鸣说,“终会有人和我一样抱着这样的理想,并为实现它而奋斗。时代的改变,往往靠某一个或某几个精英的推动,但并不是没有这几个人时代就不会变化。没了他们,还有别人,不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时代才变化,而是时代要变化了,他们才应运出现。”
“你这论调有点宿命论的意思。”那十说。
“不。”雷鸣摇头,“世界上总会有试图改造黑暗的精英,他们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历史的车轮没有转到变更点上。当它到达那一个点,这些精英中的某些幸运儿就会成功。这里面的道理,要反过来想才能想得通。”
“也就是说,这世界离开谁都能继续运转?”那十问。
“是。”雷鸣点头,“所以,也并不缺我。”
“你就这么想死?”那十有些郁闷。“我这么拼命地救你……”
“我很看好你。”雷鸣说,“所以我才会不遗余力地拉拢你,想让你真正成为反叛军的一员。”
他语气平淡,说的很随意。
但那十却听出了发自心底的真诚。
他一时怔住。
他有些无法理解雷鸣这种人。
“不能理解?”雷鸣问他。
那十点头。
“同志为友。”雷鸣说。
“所谓的为朋友两肋插刀,指的并不是什么江湖义气之类无聊的东西。”他说,“世间仍有同志在,我的理想、我的抱负,终不会化成一场空,只要他们还在,这理想、这抱负就终会达成,那么我死又有何可惧?让更有能力的同志继续向前,我留在这里送他一程,反而是一种幸福,它让人在面对死亡时,生出的不是绝望,而是更大的希望。”
那十沉默了许久。
“抱歉。”然后他摇了摇头。
“我其实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与抱负,也没想过要去改变这个世界。我只是一个底层的小人物——偶然得到机会,才变得有些与众不同的小人物。我心里想的全是小人物想的事,只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活得越来越好,只希望我的家人能快乐幸福。我救不了世界,也没打算去救这个世界。”
他看着雷鸣,认真地说:“不论你怎么看我,这就是我对我自己的看法。所以,你不能指望我什么,想改变世界?好,你先努力地活下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