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走任脉,顺脉而上。
那十小心地调整地内气,送入对方的身体。
对方平躺不动,闭目养神,全身肌肉放松。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没有护卫。
对方的四肢只是普通的轻便肢体,不适合战斗。
那十有些佩服对方。
他知道,这人一定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东临领反叛军的将军。
只身一人,任由陌生人在自己身上施针,却不用一个护卫守护,这是一种强大的自信。
也是在向自己传递信任之意。
两个小时之后,那十将银针一枚枚取下。
对方穿好了衣服,下了床,问:“能不能治愈?”
“能。”那十点头。“您的病根源在于自身,而我的针法针对的正是人类自身。内壮之后,外自强。”
对方点头,向着那十伸出手:“我叫雷鸣。”
“您好。”那十和他握手时,感觉手上传来压力。
他微微皱眉,装出不能力敌的样子。
雷鸣一笑,松开了手。
“我的职务,是东临领反叛军的将军。”雷鸣说,“反叛军的统帅雷顿是我哥哥。”
那十一怔。
果然是大人物。
还是不同于一般大人物的大人物。
那十急忙行礼。
“我之所以容忍罗医生玩那些手段,是因为他的医术确实比其他人更高。”雷鸣说,“与其让他们把精力用在互斗上,不如让他们厮杀,剩下的那一个,就只能将精力用在正事上。你觉得呢?”
“我说不清。”那十摇头,“我不是大人物,用不着考虑这些事。”
“屁股决定脑袋。”雷鸣微微一笑,“这话换一种说法,立刻就显得高大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转身走了出去。
那十急忙躬身相送。
雷鸣走后,那位军官走了进来,示意那十跟着自己走。
那十老实地将银针盒放回了原处。
“你拿着吧。”军官说,“将军说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我拿着也用不上。”那十摇头,“不如放在这里。反正也只是给将军治病时,才用得到它们。”
军官不置可否。他将那十带到一座很精致的套间里,这里家具一应俱全,装饰高雅不俗,不像是矿洞里的房间,倒像是高级酒店。
“今后你住在这里。”军官说,“病区那边的事,不用你来管。”
“罗医生还是那里的主管?”那十问。
军官点头:“你直接负责将军的医疗就好。”
“将军是个很有手段的人。”那十说。
军官依然不置可否。
“墙边有铃,需要什么的话就按铃,会有专门的侍者为你服务。这里是基地中的核心区域,不经允许,不能随便走动。”他说。
“那我岂不是被软禁起来了?”那十问。
“不。”军官摇头,“只要有守卫陪着,这里许多地方你都可以去,比如健身房、书房和其他一些娱乐设施。”
“还有这些设施?”那十笑,“看来将军果然是个重视日常生活的人。”
军官没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慢着。”那十叫住了他。
“什么事?”军官问。
“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那十笑。
“韩树。”军官退出了房间。
那十在套间里转了转。
客厅不小,除此之外,有两间卧室,一个杂物间,一个卫生间。
房间没有窗,光源来自于电灯。那十找到总开关,拉下后,整个房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然后他在黑暗之中假装摸索着,四下检查了一番。
以他的目力,能轻易看到黑暗中的一切,所做的假装,只为了应付想象中的监视者。
还好,房间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孔洞或是玻璃、镜片,应该没有人在监视这里。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没有开灯,就这样站在黑暗中,摆起桩架,沉稳呼吸。
即使是在矿洞之中,天地之气也无处不在。它们盘旋而动,随着那十的呼吸而进入他的身体,转化成他体内的力量,然后循环于十二经脉,再运转于已经开通的阳维脉,以一脉而联络周身阳脉,然后集中全部力量,开始冲击阴维脉。
第一阶段,他为自己定的是“小阴阳交融”,开阳维脉与阴维脉,使自己力量提升,达到初步的阴阳谐调,也许,就能成功做到内气外放。
到了那时,银针就不是必要的手段,即使赤手空拳,他也能医治或是整治别人。
而更主要的,是因之而来的更强大的力量。
风家庄园中的一战,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在那一个又一个的强者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
靠暴力不能主宰世界,但如果失去了暴力手段,就一定会失去世界。
没有强大的力量,面对强权与强势,就只能像肖武一样低头。
又或者,只能靠不惜一死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死后万事空,一切都将终结,那是彻底的失败。
那十不懂什么大义大节,不知有什么东西比生命还珍贵。他只想好好活着,努力活得更好,像雷鸣说的那样,过好日常的生活。
所以他得变得更强大才行。
内气在体内运转,一条无形的经脉路线,隐约浮现。
晚饭有专门的侍者送来,那十用过后按了铃,要侍者带他四下走走。侍者找来了两个近卫军,由他们带着那十,在允许他自由行动的范围内带他走了走。
他可以去健身房,大浴池,图书馆,歌舞俱乐部,还有酒吧。
这些都市生活中才有的场所,在这矿山中竟然一应俱全,再次证明了雷鸣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但这些设施只对高级军官开放,普通的反叛军士兵甚至根本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哪里都有等级,这话倒真不假。
那十嘀咕。
游逛不是目的。他在走动时,一直在运着望气术,观察着各处的天地之气变化。
芝芝在爆发了那可怕的魔法力量后,不知是否又会失去记忆,又会不会将别的什么人当成了自己的恩人,亲切地叫别人哥哥或叔叔。这事很让那十担忧。
其后的日子没有什么变化,每天下午雷鸣会准时去那个房间,而那十则会由韩树陪着离开套房,去那个阳光充足的房间里为雷鸣施针。雷鸣没再与那十说什么,每次只是往床上一躺,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去。
那十隐约觉得,他真的是在享受这一段可以完全放松的时刻。
一周后的一次治疗结束后,雷鸣并没有直接离开。
他穿好了衣服,走到沙发边坐下,示意那十也坐。
“经过这一周的治疗,我感觉身体发生了很大变化。”雷鸣说,“昨天我尝试了一下,可以做剧烈运动的时间增加了不少。要谢谢你。”
那十笑着说了声不用谢。
“韩树把你抓来,让你失去了自由,你恨不恨他?恨不恨我们反叛军?”雷鸣突然问。
“还好吧。”那十说,“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不论在哪里,都只能追随着那些大人物的脚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在这里也好,在外面也好,都一样。”
“你知道家兄为什么要搞政变吗?”雷鸣问。
那十摇头:“你们大人物的想法,我哪里知道?”
雷鸣笑:“一般情况下,普通人会说是为了争夺权力,抢帝王宝座。你这样说,反而证明你非同一般。做人,该聪明的时候要聪明。”
“难道不是为了争夺权力?”那十反问。
雷鸣摇头:“他自然有他的政治野心,但不是为了权力和欲望。受父亲影响,我们兄弟两个都很好古。我们从小读过不少普通人没机会知道的古籍,对于古代一些贤人的见解,深以为然。他从小就认为,治理好国家的方法是施仁政,而现在的帝国显然与他的理想相差甚远。”
“这么说,统帅发动政变,是为了帝国,为了人民?”那十问。
“也不能这么说。”雷鸣说,“其实大人物们做那些能影响整个世界的事时,想的也只是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而已。区别只在于,有人的理想是让万民向自己俯首,视自己为伟大的神明,有人的抱负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些,更理想一些。”
那十又想起了老酒鬼。
老酒鬼曾对他提过自己的“理想国”,那是一个看起来很美,但永远没办法实现的理想世界。
很美好,却不真实。
真实的世界就一定不美好吗?
美好只能是一种向往?
那十忍不住思索,想不清楚。
少年摇头,觉得这些深邃的事应该交给智者们去思考,至于自己,做好自己,过好生活就好。
“风家是大族,在东临领地位极高。”雷鸣说,“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听说他们是帝国大元帅的亲族。”那十说。
雷鸣点头:“大元帅肩负着保卫帝国的重任,当然是我们反叛军的死敌。在反叛军中提及最恨的人,不是大帝,而是大元帅。所以当风云际遇透露出消息给我们后,我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兵。”
“虽然说善恶这东西,界线有时没那么分明,但据我所见所闻,风云际遇是个谋权害兄的小人。”那十说。
“我当然知道。”雷鸣说,“但我不在乎。风家是我们的敌人,敌人这一概念与善恶无关。只要能打击风家,间接打击大元帅,我们什么都可以做。”
“所以平民们普遍认为,你们这些大人物都是冷酷无情,不讲什么道理与正义的家伙。”那十说。
“最高的正义,不正是让天下太平?”雷鸣说,“但任何好处都要用代价来换。好处越大,代价越大,这是自然的公平法则。天下太平的代价,正是太平之前的厮杀、混乱与流血。”
“我不懂这些。”那十摇头,“我只知道我现在的任务是治好您,然后,我就可以平安地活着。”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雷鸣突然起身。
见谁?
那十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