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悦看到胡炎这表情就来气,当即说道:“好,您听两个字的:羊肉。”
胡炎张嘴便来:“我给你对‘萝卜’。”
“那对得上吗?”孙悦一愣。
胡炎笑道:“羊肉汆萝卜焖干饭,我能吃三碗…”
“嘿,您还吃上了?‘绸缎’。”
“萝卜。”
“萝…”孙悦又一愣,看着胡炎,“我这是‘绸缎’你也对‘萝卜’?”
胡炎点头:“啊!绸缎包萝卜。”
“没听说过!”孙悦挥手,旋即指点道,“我那是穿的绸子和缎子。”
胡炎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是呀!我说的也是穿的,绫罗绸缎的罗,呢绒布匹的布…罗布。”
“噢罗布听不出来就是萝卜!”孙悦恍然,“再听这个:钟鼓。”
“萝卜。”
“我说是撞的钟打的鼓,钟鼓。”孙悦脑子都听懵了,再次强调。
胡炎张嘴就接:“我是敲的锣打的钹…锣钹。”
孙悦一时语塞,再次说道:“行了行了!您再听这个…”
可他话没说完,胡炎顺口而出,抢先道:“萝卜。”
孙悦直接傻眼,诧异道:“我这还没说呢?”
胡炎没所谓的摇头道:“甭管你说什么,我都拿这个搁着。”
孙悦心里这个气呀,这简直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瞪着眼珠子道:“马牙枣。”
“大萝卜。”胡炎笑道。
孙悦原本就是打得增加,坑死这货的主意,没听仔细便得意道:“我这是仨字的啦。”
胡炎点头:“我这也仨字呀,‘大萝卜’。”
孙悦后知后觉道:“噢,您偷偷加了个‘大’字!”
“我用得偷偷加么?”
孙悦醒过攒来,试探着问道:“我要四个字呢?”
“好大萝卜。”
“五个字?”
“好大个萝卜。”
“嚯,您干脆把这筐萝卜全卖给我得了。”孙悦没好气道,“不行,重对。听这个:‘山羊上山’,哎,两头儿山。”
“我给你对‘水牛下水’,两头儿水。”
“我能加字。”
“我能添字。”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胡炎一愣,扭头看着孙悦:“碰脚啦?”
“不,犄角。”孙悦摇头得意道。
胡炎眼珠子一转:“‘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没腰啦。”
孙悦哪里肯服气?
“我还能加字,‘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学羊叫)咩呀’!”
胡炎一听,怎么对个春联,还稍上口技了?
他疑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碰疼啦,您还管这个?”孙悦没好气道。
胡炎半点不慌,老神在在道:“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学牛叫)哞儿!”
孙悦诧异道:“嘿,还真对上了。”
胡炎脸上得意:“那是当然,天对地,雨对风…”
他说到一半,故意不说了,只拿眼睛看着台下。
这段表演,你来我往,节奏非常快,顶在情绪上的观众哪里有不配合的道理?
尤其还是年轻的观众。
果然,台上声音一停,台下声音便接:“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开市大吉,万事亨通。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孙悦一听,还来?
当即脸都绿了,赶紧对观众摆手:“行了,行了…”
奈何观众不听他的,继续往下念,跟教室里一起背课文的学生似的。
胡炎脸上在笑,心里称奇。
这种互动,估计也只有在德芸社的演出中,才能见到吧?
即便台下坐着的是津城人。
引导市场消费,引导观众习惯,郭德刚对相声大功一件!
对方人多势大,孙悦也不敢再说,也不敢再问。
最后闹完,他才憋屈道:“你们太欺负人啦!”
观众又乐。
胡炎见状,递了一句:“你说什么我给你对什么。”
孙悦又有了主意:“我说‘南’。”
“我对‘北’。”
“我说‘东’。”
“我对‘西’。”
“我说‘上’。”
“我对‘下’。”
一瞧胡炎着了道,孙悦顿时乐道:“你听这个: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胡炎刚想开口,突然懵了。
他看着孙悦,诧异道:“你怎么全给占上啦?”
“嘿嘿,这叫抻练抻练你。”孙悦心里很爽,得意道。
胡炎不肯认输,脑子两转,一拍巴掌:“好!你听下联: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
孙悦立马不笑了,疑惑道:“您对得上吗?”
胡炎得意道:“当然对得上,难不住我。”
孙悦掰着手指头算道:“北雁南飞。”
胡炎马上就接:“前车后辙。”
“双翅东西。”
“两轮左右。”
“分上下。”
“走高低。”胡炎傲娇道,“怎么样,利利索索的,诶!”
孙悦白了他一眼:“再来个更难的,‘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基浅’。”
“嗬”胡炎眼前一亮,“我给你对:林内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好!”孙悦也一拍巴掌,“您再听这个:空树藏孔,孔进空树空树孔,孔出空树空树空。”
胡炎一听顿时傻眼,别说意思没听明白,就是字音都没听全。
当即满脸嫌弃道:“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这是个孔子的典故,又是个对子上联儿。”
胡炎疑惑道:“还有这么一个典故呐?”
孙悦既对胡炎,也对观众解释道:“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有一天走到某处,忽然天降大雨,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没处躲,可巧道旁有一棵树里面是空的,孔子一想这里可以藏藏躲躲,这就叫空树藏孔。”
“孔进空树呢?”
“孔子进了空树啦,孔进空树。”
“空树孔?”
“空树里面有孔子,空树孔。”
“孔出空树?”
“雨过天晴,孔子由空树里面出来啦,孔出空树。”
“空树空?”
“空树里面就没有孔子啦,这就叫:空树藏孔,孔进空树,空树孔,孔出空树空树空。”孙悦说完直接顺自己的胸口喘气。
胡炎笑骂道:“你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台下当即传来“嘿嘿嘿”的笑声,远不如刚才激烈。
甚至有些观众连声儿都没出,算是会心一笑。
活儿越往后使,大家的反应却越来越小?
其实这很正常,或者说这才是相家该有的反应。
因为《对春联》,按相声类型来分,属于“文哏”。
最初的相声艺人,分为“浑门”和“清门”。
浑门艺人占大多数,都是些吃不上饭,没读过书的底层人,说相声就是为了挣钱活命。
所以他们在卖艺时,为了能勾住观众,多赚俩个大字儿,那是脏活、臭活、荤黄笑话,什么劲爆说什么。
即便后来发展到进棚子说相声时,依然不允许太太、小姐等女眷入场。
倘若有女人想进棚子里听相声,那一准会被人拦住。
“太太,瞧您满脸的富贵相,咱这地儿可不适合您来。”
“为什么?”
“嘿嘿,咱这地儿不说人话呐,您还是上别处逛逛去吧。”
而与浑门不同的,便是“清门”。
清门艺人很少,多是些八旗子弟、落魄书生组成的。
甚至一开始,他们不能称之为艺人,而应该叫作“票友”更准确。
八旗子弟吃着皇粮,说相声,纯粹就是为了找乐子。
但甭管什么目的,他们属于念过书,有文化的人。
所以那些脏口、臭活儿,人家肯定不屑于说的。
干脆自己写些段子来说吧。
于是,各种包含经典、历史典故、诗词歌赋等内容的作品,就这么问世了。
干净、高雅,文化味道浓郁,后人便把这类作品称之为“文哏”。
使这类活儿,讲究个“文而不温”的境界。
说白了,就是包袱少,而且小,但是嘴皮子得利索,侃侃而谈。
所以听这“文哏”活儿,会心一笑是常态,哈哈大笑,那才是外行。
而台上的胡炎和孙悦,嘴皮子那都没得挑,使出来很有几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