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平这时才真正失望了，他本以为她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时，还会有些吃醋的反应。

　　但她说话间的语气跟表情，冷漠地像是第一次见面时，或者说比初次见面更为陌生了。曾经还会为他有侧妃而不开心的那个她，像是一场梦似的，摇曳成破碎的影子渐渐在他心底散开，淡去。

　　连他都想不起来，她是否真的喜欢过自己，还是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利用而已，就像最开始他对她的打算那般。

　　他缓缓伸出手来，想去再轻抚一次她的脸颊，想让她再看着自己，“难道不能重新开始吗？难道你心里当真再装不下我了吗？”这种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一遍，却始终没有问出口来。

　　他的手掌还没有碰到她，就被她厌恶地打开了。

　　她用的气力很大，一下子把他手掌上匕首划伤的口子又崩裂了，鲜血顺着刚凝结住的伤口冒了出来，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

　　左湘灵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不想露出任何示弱，或者是心疼他的表情。她确实是鼓起了勇气，说服了自己，一切都放下了，她可以离开他。

　　却在看见他满脸的无助跟失落，没有一丝往日里杀伐果断的气派时，她的心几乎在那瞬间有些动摇。

　　不，他是毒药，不是良药，想想他是怎么对待沈风的，想想他为了达到目的，会变得有多可怕，想想他往日里只想把自己拴在王府的院子里，让自己像一只金丝雀一样没有自由的日子。

　　下一瞬间，她的心重新变得坚硬起来，裹上了厚重的外壳，对于他的伤、他的痛便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保重。”她留下这么简单两个字，就从书房里离开了。

　　疾风在外面本来跟寒霜又打了起来，左湘灵一出来，寒霜收了手，护送她离开。

　　疾风这才着急地进来先看王爷有没有事，结果只见自家主子紧闭双眼，双手攒成拳头，微微颤抖着。

　　“王爷？王爷，没事吧。王妃走了，要不要去追？现在去追的话……”疾风轻声问道。

　　祁修平忽然回身一拳用力打在那案几之上，整板沉香木的案几当场断成两截，看得疾风手都疼了。祁修平收了拳头，恢复了几分冷静，“不必追了。她如今已有自保能力，不再需要我了。”

　　“……”疾风心里很是复杂，王爷又恢复到以前那种冷酷决断的模样，说明他已经清醒了许多，可是当真就这么让王妃走了，那以后他们真的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吗？

　　***

　　左湘灵坐上了一艘开往北瑶的商船，带了十来个护卫，一个大夫，还有两个贴身丫鬟。

　　两个丫鬟武功都不弱，年纪大些的叫楠儿，年纪小一些的叫柳儿，这是左湘灵随意给她们取的小名，大抵她还是有些挂念曾经在王府里服侍过她的那些丫头吧。

　　这些人，都是凌宇精心替她挑的，可以护送她安全到北瑶都城九宁。

　　临行前，凌宇细细嘱咐，“路上一切小心，施晏会在渡口接你。我留在傲云，想办法替他把印章拿回来，就来看你。”

　　左湘灵知道他仍在祁修平的军营中任职，且还有自己的抱负，所以应道，“大哥不必担心我，此行又不是一个人，以前他们跟我夸口说北瑶有多漂亮，有多好玩，我就当去旅行散心。你去忙你的事就好，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凌宇像是有些不放心似的，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个微笑，目送她远行。

　　船舶沿南江直接入海，一路不停靠，直达北瑶南边最大的港口广安。

　　在船上摇晃了好几日，左湘灵尚且能坚持这种环境，倒是她身边的丫鬟柳儿，从来没坐过这么久的船。幸亏上船前，随行的钟大夫配了晕船丹药。结果柳儿服了药，人也没什么精神，几乎是睡了几日。

　　楠儿对她颇为不满，“哪有让主人反过来伺候你的道理？真没出息！”

　　柳儿躺在榻上，一身软绵绵的，自己也不想这样，委屈巴巴噙着眼泪不敢反驳。

　　左湘灵在边上安慰道，“很多人都会有晕船的毛病，柳儿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们虽在船上，但样样都很方便，我也不需要一直有人伺候着。你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

　　这俩丫头都对主人的仁慈心生感触，尤其是柳儿格外感激。

　　等到大船进港口之后，船主吩咐着准备落货时，往岸上一看，吓了一跳。

　　清一色的皇家羽林卫，乘着铁骑站在码头上，排着整齐的队列，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这艘船。

　　“我的娘咧，咱们船没运什么不干净的货吧，怎么这么多官兵啊，我来往这么多次，头一回看见这港口戒严如此，难道是要追捕什么人？”船主一边哆嗦着，一边跟身边的心腹说道。

　　他们合计了一下，便下船去交涉，结果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二话不说，就让他们闪到一边去。

　　左湘灵带着人，沿船板下来时，才看到港口停了这么多人。

　　“来了！她来了！”施晏的声音咋咋呼呼的，老远她都能听见了。

　　她抬起目光，看见施晏正跟施景拨开两边侍从，一起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等了你好久，你总算是到了。”施晏笑脸盈盈，十分熟络。

　　而施景在边上，虽是一身常服，但脸上表情却沉稳许多，依旧透着皇家天生威严，比上次在傲云见到时，似乎越发老成了几分。

　　“二位殿下，有礼。”左湘灵欠身，虚行了一礼。

　　施景忙伸手去扶，眼神闪烁着，几分复杂地望着她，“你，瘦了。”

　　左湘灵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轻轻笑道，“哪儿啊，我这段日子天天好吃好睡，应该是胖了才对。”

　　施景赔笑，指着那边的马车，“走，我们回去吧。”

　　左湘灵虽然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亲昵，她只是客人而已，却被他也算在自己人里面，不过对方热情，她也不多在意。

　　见施景带着左湘灵上了马车，边上的侍卫统领才高声叫道，“起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