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进门前,朝张嬷嬷她们看了眼,嬷嬷立时会意,没跟着主子们进去,并吩咐小丫鬟不必预备茶水。
屋子里本就有暖着的茶笼,七姜见下人们不来,便自行斟茶端给婆婆。
大夫人接过茶,畅快地饮下半碗,缓了口气说:“正渴了,冷碟里有一道腌蟹,我多吃了两筷子,到底是咸了些。”
七姜羡慕不已:“听说是江浙沿海送来的,可惜我不能吃生的,也不能吃凉的,方才玉颂也说好吃来着,我只能眼馋。”
一面说着,婆婆已喝完一碗茶,七姜再要续茶,嘀咕张嬷嬷她们怎么不来伺候,大夫人则指了指炕几对面,说道:“姜儿,坐吧,娘和你说说话。”
七姜这才发现,下人们不跟来是有道理的,虽不知母亲要说什么,可她也正满肚子的不自在,梗在心里很不好受。
婆媳俩对坐后,大夫人便温和地说:“倘若今日指责玉颜在外抛头露面的,是京中世家贵族的女眷长辈,你还会当面争辩,让她们下不来台吗?”
七姜正经思量后,摇头:“不能给父亲添麻烦,我不会……可是,话说回来,娘,京中那些有头脸的贵夫人们,才不会这般无礼,我知道我言语冲动了些,那也是她先招惹我们的。”
大夫人说:“京中有头脸的贵夫人里,颠三倒四、尖酸刻薄的我看也不少,你才来多久,家里家外遇见的,都能成串了。”
七姜低下脑袋小声道:“可方才您却护着我,还说我是诰命夫人,有、有资格纠正妇人的言行。”
大夫人说:“不论在哪里,不论何时,娘都会护着你,可护着你是一回事,对错便是另一回事,今天你做得不对,身为长辈,有责任告诉你、教导你。”
七姜心里,莫名地舒坦了,虽然方才还坚持了几句话,可她心里早就觉得,今天冲动了。
而人生在世,能有人教导,可是天大的福气。
大夫人说:“你与那位争辩,并不是看她身份地位好欺负,一来你袒护玉颜,二来,不知是不是娘想多了,姜儿,你心里不痛快是不是,那位刚好撞上了你的火气。”
七姜轻轻咬着唇,仿佛满身的不服气,可她不是不服气,而是心内矛盾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向母亲说那些话。
大夫人察觉到孩子的心思,耐心地说:“你若不愿提起,就不提,娘只是心疼你。”
七姜眼圈一红,抬起头委屈地说:“怀迁好些日子没给我写信,我送去的信都好几封了,他倒是记得给皇上递折子,记得给爹带信,还给黄将军问候,怎么就把我撂下了,我算是明白了,娘当年被父亲无视,心里有多苦。”
眼见小娘子泪花打转,且这些日子渐渐显怀,脸颊也比早些时候圆润些,如此红着眼眸噙着泪,又撅了嘴的模样,真真可爱又可怜。
大夫人心想,自家儿子若见了媳妇这般,怕是心都要化了。
而七姜一开口,就不再憋着,狠狠抱怨道:“我自然心疼他在外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可是娘啊,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哪怕带个口讯也好,他是随了爹吗,家国天下不能忘,妻儿随便抛?”
大夫人被逗乐了,取出丝帕轻轻擦拭孩子的眼角,七姜接过手,一时害羞起来,垂着脑袋说:“娘……对不起,我怎么冲您发脾气了。”
大夫人说:“虽然那位言语可恶、倚老卖老,但娘相信你会有更好的法子来保护玉颜,而不仅仅是火气冲天的争吵。可你没有那么做,必定是有什么事,搅乱了你的心神,这天上地下的,果然还是展怀迁那小子够本事。”
七姜委屈极了:“娘,我好想他,我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时不时就会不舒服,身上难受的时候,就更想他。娘,我是不是很没出息,明明有好多事能做,我为什么非得思念丈夫。”
大夫人此刻才严肃起来,说道:“不能这么想,你什么事都没耽误,怎么就不能想自己的丈夫?娘知道,你是不愿依靠男人的女子,还想和太子妃娘娘她们一起能有所作为,可你和怀迁是恩爱的夫妻,难道女子想要有一番天地,就非得舍弃丈夫吗,这对男子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
七姜挂着泪花笑出来,说道:“娘……您是在说您自己吧。”
大夫人一愣,待回过神来,轻轻拧了七姜的脸颊,故作生气道:“如今不欺负你公公,来欺负婆婆了?”
七姜软乎乎地望着母亲,告状道:“娘,怀迁都不给我写信。”
大夫人心下不忍,便顾不得和儿子的约定,轻声道:“其实怀迁就要动身回京了,此次藩务处理得极好,你知道的,本就是我朝挑唆两国不和起纷争,人家根本就不愿动干戈,他早已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能回来了。”
七姜却生气了:“他为什么告诉您,不告诉我呢?”
大夫人生怕这孩子气大了伤着身体,忙道:“不是不告诉你,怀迁是想给你个惊喜,又怕你担心,所以早早告诉了我和你爹,你若不信,娘命人取信函来给你看,他想给你个惊喜。”
七姜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却不知为何更委屈了:“他凭什么,我才不要什么惊喜,我担心他都担心不过来,只要他平平安安回京,我就心满意足的。”
大夫人道:“这下娘提前破了惊喜,到时候你也不必装着惊喜,照实说好了,至少等他回来前的日子,你不会再因为误会生闷气,也是好事。”
七姜轻轻推开炕桌,凑到婆婆跟前,大夫人则让她坐舒坦些,彼此如母女般亲昵,而七姜则心里砰砰跳,开口恳求道:“娘,反正怀迁给我的惊喜是惊不了了,那我给他一个惊喜成吗?”
大夫人不明白:“你想做什么?”
七姜满眼藏不住的兴奋和期待:“我去接他,我去必经之路上等他,我……我慢些走,稳稳地走,绝不伤着孩子。”
大夫人低头看了眼儿媳的小腹,因衣衫宽大而若隐若现,但七姜早已显怀,叶郎中说过,胎已经坐稳了。
“万一路上有什么事呢,姜儿,娘不阻拦你,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去想。”大夫人说道,“明日一早,咱们做决定,去或不去说定了可就不改了,你自己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