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总督府内就人头涌涌,刘宇亮、吕维祺、巡抚李仙风、兵马守备王昌以及庞刚等人齐聚一堂,刘宇亮坐在主位上,看着堂下坐着的一干人,心中充满了一种叫做志满意得的情绪。
刘宇亮咳了一声大声说道:“诸位,我大明自天启末年以来,内忧外患,交相煎迫,迄无宁日。流贼愈剿而愈多,灾变愈演而愈烈。最近数年,百姓死亡流离,如水愈深,如火愈热,往往赤地千里,炊烟断绝,易子而食,惨不忍言。国家三百年来从未如今日民穷财尽,势如累卵。而东虏伺机内侵,日益嚣张。自今上登极以来,迄今己四次入塞,三围京师。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倘若流贼不除,则顾内不能顾外,南宋之祸殆不可免。幸赖列祖列宗之灵,国运己有转机。巨贼高迎祥已于前年秋天伏诛,张献忠之辈已经逃往四川。其他各股余贼,或死或散,或观望风色,不敢似往日披猖。惟有闯贼李自成一股冥顽不灵,誓与朝廷天兵对抗,全无畏罪投降迹象。
可即便如此,皇上依然宽厚为怀欲放其一条生路,但此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卷土重来,现今更是祸害我河南百姓。有鉴于此,皇上特命本官总督河南,尽快将此獠剿灭,则朝廷幸甚、百姓幸甚!望诸君激励将士,今日在阵前奋勇杀贼,一战而竟全功,勿使一贼漏网。我辈报君恩,救黎民,光前裕后,在此一战。尤望将巨贼李自成与刘宗敏等生擒,献俘阙下。纵万一不能生擒,也须将他们杀死,传首京师。皇上迭降手诏,督责甚切,望诸君勿负上意!””
刘宇亮在上面说得唾沫横飞,庞刚却在下面听得直打瞌睡,这厮不愧是大学士出身,拽起文来还真是声情并茂一套一套的,连说个战前动员都能说得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听得庞刚直犯困。
好不容易等到刘宇亮说完,庞刚还不知道这家伙要表达什么意思,刘宇亮说完后才笑眯眯的转头对庞刚说道:“庞将军,今日贼寇必然再来攻城,洛阳的城防就烦劳您多加费心了。”
看着刘宇亮那殷勤的笑脸心中暗叹了口气才说道:“总督大人,末将必会尽力而为。”
“甚好!”刘宇亮点点头后对一旁的兵马守备王昌说道:“王守备,藏言道蛇无头不行,军中若无一个统一号令也不行,现在大敌当前,城中兵马必然又有一个统一号令,因此本督决定原洛阳守军在贼寇攻城期间要听从庞将军号令,不得有误,你可听明白了?”
职遵命!”
王昌很是有些郁闷,他是洛阳城的兵马守备,原本洛阳的兵马全归他管,但现在刘宇亮却将洛阳的城防全部交给了远道而来的客军,这让他情何以堪啊。不过在昨日的战斗中明军取得大胜后,刘宇亮的地位和声望愈发的稳固起来,他可不敢在这时候和刘宇亮唱反调,只好有些郁闷的抱拳应了声是。
突然传来了一阵警钟声,听声音是从城墙边上传过来的,一时间众人神情都有些紧张起来。
庞刚赶紧上前一步对刘宇亮抱拳道:“刘大人,既有警钟传来,想必是贼寇又开始攻城了,末将这就上城墙防守,但末将希望您能和吕大人一道替末将征收银两,昨晚末将可是只讨到了三十万两银子,还有二十万两没着落呢。”说完,庞刚大步向外走去。
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他还惦记着他那点银子。”刘宇亮和吕维祺、李仙风等人面面相窥,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庞将军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看着庞刚消失的背影,刘宇亮对吕维祺和李仙风道:“两位大人,既然两位大人已经答应了给庞将军五十万两银子,昨日福王已经给了三十万两,剩下的二十万两银子两位觉得应该如何讨要啊?”
吕维祺自信满满的笑道:“这有何难,待老夫召集城中的富户士绅前往酒楼赴宴,老夫和李大人顺口这么一提,事情还有不成的么,眼下大敌当前想必他们也不敢不卖老夫一个面子。”
“咳咳咳”刘宇亮轻咳了一声才说道:“介儒公,本官是问让何人出面协商此事为好。”
吕维祺不假思索的说道:“既然是老夫答应了庞将军,自然嗯”说到这里,吕维祺有些明白刘宇亮的意思了,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刘宇亮看了一会才试探着道:“那依刘大人的意思呢?”
个嘛”刘宇亮假装沉吟了一会才道:“本官以为,此番向各富户士绅摊派不能仅仅索要庞将军的二十万两银子,咱们洛阳城这么多的将士总不能看着青州军吃肉,他们却连汤都喝不着吧,本官以为可以多索要一些银子,以用来犒赏守军将士,须知洛阳将士已经数月没有发饷银了,介儒公、李大人你们意下如何?”
刘宇亮此言一出,王昌差点扑上去抱着这个老头就是亲一口,这个总督大人总算是做了一次好事了,他这个兵马守备现在想银子都快想疯了,要是再不发银子,已经半年没发饷的守军估计很快就要哗变了,此刻的王昌看着刘宇亮比看亲爹都要亲。
吕维祺和李仙风想的却和王昌有些不一样,他们此刻想到的却是刘宇亮想要借着这件事趁机敛财。须知他可是皇上钦命的河南总督,向城中的富户士绅搞摊派这种事那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实在是太名正言顺了。
要不人们都是说屁股决定脑袋,吕维祺和李仙风两个身居高位,考虑事情总是习惯从最坏的方面考虑,而王昌带惯了兵,脑子自然没有成天在勾心斗角中度过的俩人转的快,因此想的事情也完全不一样。
吕维祺心中闪电般的转了几转,脸上却笑道:“老夫险些忘了,此等大事老夫这个已经致仕的老头确实不好参和,李大人你以为呢?”
李仙风能当上一省巡抚,岂是简单之辈,吕维祺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赶紧笑道:“也是,下官于介儒公还要协助庞将军组织青壮守城,公务繁重,这件事还是烦劳李大人辛苦一趟吧。”
刘宇亮满意的点点头:“嗯,也好,既然两位大人都有要事,那本官说不得就要替你们将此事抓起来。”
“尼玛,你还能再无耻点吗?”实在是看不惯刘宇亮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吕维祺朝着刘宇亮一拱手,“刘大人,老夫尚有要事,这就先告辞了。”
看到吕维祺站了起来,李仙风和王昌也赶紧站起来告辞,走出了总督府的大堂,吕维祺和李仙风相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又同时摇了摇头,俩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王昌。
刘宇亮在冥思苦想如何“说服”富户士绅踊跃捐款的同时,庞刚正在城头指挥着士卒们对蜂拥涌来的流寇进行反击。此刻,洛阳城外,密密层层的头包红巾的流寇们依旧蜂拥着拼命往前涌,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密集的长矛木棍仿佛要刺破云宵。
城墙上,程凯一边喝令着士卒加快开枪速度,嘴里一边骂骂咧咧:“娘的,这些贼寇简直是疯了,昨天死了那么多人也不知道疼,他们难道不怕死么?”
庞刚阴沉着脸,今天流寇的举动更加证实了他内心的猜测,李自成仿佛像是故意让这些流寇来送死似的,完全没有任何章法的驱赶着流寇往前冲,在流寇中还混杂着不少骑马的汉子,只要看到有谁畏缩不前立即就是一箭射去,不知道有多少流寇因为动作慢被射死。可即便如此,那些饥兵们还是不断的向前涌着,可能对他们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更好的解脱。
而且庞刚还观察到,这些被驱赶过来的流寇大多都是老弱病残,青壮的基本没有,这也更加证明了庞刚的猜测。
庞刚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起来:“这个李自成还真狠啊,他这是要将所有的老弱病残送到我们手中让我们屠杀啊!”
庞刚无法想象,对面那位被后世许多“砖家”称为农民起义军领袖的人竟然做出这么毫无人性的事,为了自己的目的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成千上万的人送入地狱。!”
“轰轰”
数十门火炮陆续在城墙上开火,一枚枚黑黝黝的弹丸带着呼啸声划破空气不断的落在人群里爆炸,火光和爆炸声伴随着一块块残破的肢体不断在半空飞舞。
尽管景象非常残忍,但已经饿得面黄肌瘦的饥兵们还是习惯的举着兵器麻木的跟在同伴的身边往前涌,他们或是冲到城墙下被滚石檑木砸死、被金汁浇到身上烫死,或是半途中就被开花弹炸死。
如林的弹雨和不断落下的炮弹对在进行密集冲锋的饥兵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短短两个时辰,流寇们的伤亡就达到了惊人的上万人。
看着不断倒下的密密麻麻的饥兵,站在高地上观望的李自成面无表情,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己方的伤亡数字。
而在李自成的身后,闯军的将领们看着不断倒下的饥兵面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要是到了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李自成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也太侮辱他们的智商了,但此刻他们却只能默默的看着无数老弱病残在督战队的驱使下白白送死。只有心有不忍的李过嘴角蠕动了几下,走到李自成身边正要开口说话,但却被一旁的郝摇旗给拉了回来。
郝摇旗将李过拉到一旁,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你疯了,现在上去能有什么用!”
李过焦急的说道:“那可是数万弟兄啊,咱们就这么让他们白白送死吗?”
郝摇旗焦急的喝道:“就你仁义,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要是不减掉这些累赘咱们怎么养得活那么多人。”
李过气愤的说道:“那咱们可以再去攻占城池啊,肯定有不少城池还有粮食,只要攻下来咱们就有粮食了。”
“攻占城池?”郝摇旗冷笑道:“你打算攻哪里?附近的村落?亦或是某个小县城?眼下整个河南,能有足够支撑咱们大军粮草的城池只有两个,洛阳和开封,打洛阳的这些日子已经让咱们损兵折将存世惨重了,你以为凭着咱们这些残兵还能再跑到五六百里外攻打开封吗?”
李过一时哑然,这个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但就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旗叹了口气,拍了拍李过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想开就好,你要是看不下去就回去好好歇息,估计今晚咱们就会有大动作了。”
“不了!”李过的摇摇头,悲哀的说:“我就站在这里,亲眼送他们一程吧,不过老郝啊,你说当初咱们起义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郝摇旗愕然夜幕慢慢的降临夜空,今天的攻城战结束了,闯军们以死伤四万余人的代价消耗了洛阳城守军几乎半数的滚石檑木和箭镞,青州军今天消耗的开花弹占了他们携带数量的一半。
为了打退疯狂进攻的流寇,庞刚率领着青州军的军士们打坏了两千多支米尼步枪,有六门拿破仑炮被由于发射频率过高而不得不提前报废。
“这下该达到李自成的心里底线了吧?”
黑漆漆的夜空下,庞刚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他算了一笔账,流寇们这些日子以来在洛阳城下丢下的尸体已经超过了七万,加上己方在进发时消灭的流寇,他们的损失已经达到九万以上,这个数字应该已经达到李自成的底线了吧?要是再损耗下去,可就不符合他的利益了。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今晚就应该有所行动了,可是自己真的应该连夜出城追击吗?庞刚心里依旧在思考着。
树林里燃烧着一堆熊熊的篝火,李自成和手下数十名将领就坐在火堆旁,静静的吃着马肉,虽然没有调料搭配的马肉吃起来又酸又涩,但他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们知道,错过今天,他们想吃这种又酸又涩的马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宗敏拿着一条烤得七成熟的马腿,吃得满嘴流油,他边吃还边发出啧啧的声响。
良久,刘宗敏将已经啃光了肉的马腿仍在一边,拍了拍油腻的双手,随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后又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巴,这才咧着大嘴道:“闯王,现在兄弟们都已经吃饱喝足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
李自成点点头,随手扔掉了吃了一半的马肉站了起来,他走到一个树墩上,环视了众将一眼低声道:“兄弟们,咱们此次攻打洛阳失败了,但是不打紧,败了咱们可以从头再来,想当初咱们从陕西出来的时候只有数千弟兄,但一到河南咱们很快就有了数十万大军,即便是如今咱们吃了亏,但现在依然还有数万大军,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可以恢复元气!”
众将们一想也是,他们这些人原本就一无所有,今日虽然打了败仗,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李自成的声音越来越大,“现在洛阳城里防守坚固,咱们是打不下,但是没什么,我就不相信天下的城池全都像洛阳城那么坚固,只要能攻下一两个城池,咱们就又能聚齐十数万大军,和那些官军拼个你死我活!”
听着李自成的话,众将的眼中又渐渐放出了光芒,因为白天战败而导致的阴影也慢慢减弱,刘宗敏首先笑道:“闯王说的是,咱们这些年什么苦没吃过,队伍没了咱们再拉起来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闯王早就说过,只要着昏庸的朝廷一日不倒,咱们义军就一日杀不绝!”
李自成喜道:“哈哈还是捷轩说的好,咱们义军本来什么都没有,现在的东西都是白赚的,还有什么杀不得的呢。这些日子咱们死伤的十万弟兄改日咱们让明军千百倍的还回来就是了,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高一功也大声道:“对,咱们这条命本来就是赚回来的,又有什么舍不得的,闯王你说吧,咱们又要往哪里打?”
李自成看到信心已经重新回到众人的身上,满意的点点头:“想必大伙都猜到了,咱们今晚就要出发,但是对于去哪大伙可能心里还没底,陕西咱们是暂时不能回去了,现在陕西还没恢复过来,咱们去了也不能发展,因此咱们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湖北!”
众人惊呼道:“湖北?”
“对,湖北!”李自成双目闪动着一道寒光,“湖北,湖北可是产粮之地,只要咱们到了湖北,就再也不用为来干那事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