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高塔宛如从地狱深渊冲上地表的利剑，表面因清理过藤蔓植物而有些斑驳，在岛上一座座亮起灯光的公用高塔中显得格外另类，它默然独立，漆黑的表面只有中上层的一个房间亮起微弱的光芒。

壁炉中燃烧着几截整根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响声，从中投射出猩红火光，便是这房间中唯一的光芒。

几人坐在黑暗中，小声交谈，似乎许久没见过面的老友，但仔细看才能看见，其中有三人都坐得很不自然，腰背挺得笔直，目光也炯炯的，没有丝毫慵懒之色。

莉迪亚堂姐叹息当初选了伊迪大人做导师，导致自己前期少了许多资源，成了二阶学术者之后更是失去了导师的指导，不得不花费更多代价去请教其他几位大人，想获得二阶学术者所需的资源也要自力更生，大大拖慢了她学习的进度…

雪莉尔暂时放弃了和她的恩怨，和但佑一同抱怨迦卡普大人太懒，根本不常过问他们这些学生，待遇也差，别人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导师，他们则要自己查资料。

马上立马说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他当初与艾瑞拉大人签订的契约太过苛刻，导致浪费了很多时间为艾瑞拉办事，虽然前期待遇丰富，资源分配也惹人眼红，但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中，他千辛万苦获得的收益都要缴纳一部分给艾瑞拉。

安阳也只平静的听着，偶尔附和两句，然后让他们今晚回去之后整理一下，有疑惑的地方便来找他，他一一为他们解答。

“对了，大人，您现在是…”

“五阶，后期的样子。”

“大人果然不得了，这样一来，我们晋升五阶之前怕是都难以遇到阻碍了。”

“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才行。”

“大人说的是。”但佑低下头道，很快又问，“大人好像还要离开，不如大人等到我们解决了和无涯海的争端之后，再由我们陪同大人离开吧，也好服侍大人。”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好好修习，以后才能帮得上我。”安阳顿了顿，又道，“无涯海，我记得这个神秘组织好像还挺强势的，麻烦么？”

“你就不用担心了。”却是莉迪亚抢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以前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忙自己的事，现在我们四个全都出来了，再加上高塔其他几位大人，就算一股脑飞到无涯海的总部破了他们的防御布置也没问题！”

“莉迪亚大人说得对。”雪莉尔也道。

“这样啊。”安阳点了点头，又将话题转到了凡人的世界上面，“你们注意到外面世界的变化了么？”

“你好像很关注这个事情，刚刚就已经提起过一次了。”莉迪亚皱眉道。

“你们不关注么？”

“也关注，这个事情很早就引起了高塔的高度重视，严格说来这些凡人现在制造的东西很多见习者也是曾经碰过的，所以这样说来的话，也算学术的一个分支，只是却是凡人也能研究的学术。”莉迪亚说。

安阳点点头，就像现实世界有人将玄学也当做‘科学’的一部分一样，这个世界的神秘者将现代科技当做神秘学的一部分也不奇怪。

“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高塔进行了一番讨论，当时塔主大人醉心于破解有关四阶学术者的书籍，其余大人们也各有事情做，只有迦卡普大人一位三阶学术者参与研讨会议，而迦卡普大人却因为一项棘手的研究而心不在焉。我正好出席了这次会议，当时我还差一点点才晋升二阶学术者，和众多一阶、二阶的学术者大人商讨许久，最终决定对这些凡人涉足神秘学术的事情采取默认态度。”

“嗯？为什么呢？”

“也有大人觉得这样不妥，主张让联邦禁止这些事情，但和我同一意见的大人则认为，我们学术者虽然将自己的知识看得很重，绝不轻易外泄，但却从来没有阻止别人获得知识的道理，这些凡人既然能自己走上这条路，就让他们走去吧，说不定还能使他们变得更强大，也说不定对我们有益。”

“原来如此。”安阳顿时恍然。

这个世界是由神秘者控制的不假，但几乎没有任何神秘者醉心于权势，醉心于权势的神秘者也走不太远。他们控制世界完全是因为自身的强大和对资源的需求，他们自认为高贵也是出于自身的强大，在凡人拥有媲美他们的力量之前，他们永远不会将凡人当回事，但当凡人强大起来，他们也完全能够正视凡人的强大，而很少有神秘者会因为不想看到凡人和自己平起平坐而阻止凡人变得强大。

从这点上来说，神秘者只可能是凡人发展科技的推动者，而不会像封建阶级一样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而镇压科技兴起。

其实凡人也难以动摇神秘者的地位，起源之地的神秘文明发展了这么多年，已是安阳见过的最强大的文明之一，甚至神佛纪元也难以比拟它的璀璨。而安阳还没见过哪个科技文明可以做到震慑其他世界，最多也不过是殖民外星、跨星域统治罢了。

科技再发展千万年，说不定也比不上巅峰时的神秘文明，而科技的一些东西说不定还能与神秘文明互补，或许有一天神秘者可以从凡人的智慧中寻找灵感。

而这个世界将变成科技与术式共存的世界，神秘者纵然稀少，却还是能占据主导。

安阳自信不止自己能看到这点，那些拥有远见的神秘者同样能看到这点，他们就更没理由阻止这一切了。毕竟还要费精力，有这点时间都又能做完一个实验了，而且掌控世间局势什么的哪有做实验好玩…

“应该也有人支持他们吧？”

“是的，少数几位觉得这些东西会在凡人世界引起灾难的大人们被驳回之后，就都回去专心搞研究了，我们也没管这些事。后来才发现，有些散落在联邦各处的见习者因为自认无缘在学术一途上再进一步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些东西上来，认为这些东西可以从另一方面实现自己的价值，于是开始以各种理由、各种方式或多或少的参与联邦对新理论的研究，促进了这些东西的出现。”

雪莉尔也在旁边扯出一个有些别扭的笑容，说道：“是的，我有一次出去寻找一种稀有矿石，遇到了这些人，他们居然很为自己解决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课题、弄出这些没多大用处的小玩意儿而感到高兴！”

“你当然觉得这些技术微不足道，你当然觉得这些玩意儿没多大用处，但你可知道这些技术对凡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联邦用它打得幽奴不敢出嚎哭森林，你可知道联邦击败了蓝帝国的舰队？”莉迪亚有些不满雪莉尔的话，“你就算没有脑子，也可以想想你父亲，那样一位骁勇善战的骑士，以后却可能被凡人轻易杀死，现在你该明白这些东西是什么了？！”

“我…我当然没有你足智多谋，否则的话，当初我在城堡肯定比你混得还好。”

“得了吧，就你那中看不中用的身板，除了嫁给叔叔某个儿子，别无大用！”

“你现在还敢说我身手差么！那么莉迪亚大人，就用你当初最擅长的十字剑，我让你一只手，我向你发起决斗邀请！”

“你走的是近战型学术者，而我走的方向是黑暗系，你也有脸说这样的话！要是当初，我一只手能打你十个！”

“…”安阳无语的听着她们互相打嘴炮，觉得刚消停了一会儿，怎么又来了。

好不容易两人才停下，事实证明，这位堂姐不止当初在领地时智勇双全，现在的智商也依旧能稳压雪莉尔一头，至少雪莉尔是明显说不过她的，十句之内必被她抓住把柄说得哑口无言。

这时莉迪亚整理了下头发，带着得胜的姿态，又问道：“怎么，你对这些事情有什么看法么？”

“没有，只是觉得很有趣而已，现在天下开始有乱的趋势了，神秘组织又不想费心又想保住自己所掌控的国家不被其他神秘组织控制的国家插一脚，几乎不可能，所以以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说来我近期也意识到了这样的情况，甚至让我找到了当初在领地内听叔叔谈论怎样兼并其他男爵领的感觉，有可能我们会加大对联邦‘新理论’的支持。”莉迪亚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帅气，酷极了，“之后我会试试让联邦军队向其他组织控制的范围推进，如果能掌握，我们只要少部分隐性资源就行了。”

“你想让联邦成为日不落帝国么？”安阳笑道。

“日不落帝国…”莉迪亚皱了皱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真想让太阳一直悬在联邦头顶，哪怕很多地区只是名义上属于联邦，哪怕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和对面海岸的神秘组织相比，我也希望联邦能将舰队开过去，面对这些凡人军队，那些神秘组织应当不至于亲自出面吧？”

稍微顿了顿，她又道：“而我们甚至不需要联邦的凡人替我们从那些很远的地方拿回任何实质性的资源，我们只要借助这个名头宣扬沉默高塔，也很不得了了。”

旁边雪莉尔听得深深皱眉，最后为莉迪亚的脑子感到一阵无力。

她觉得还是好好增强自己的战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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