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扎一听,杀气腾腾地道:“走,咱们下海。”
无名迟疑了一下,道:“我本领有限,在水中更连一半也发挥不出来。”
娜扎一听,得意起来:“是么?哈哈哈哈,这你就不如我了,我若下了水,比在地上还强三分。”
她是天菁水莲体,本就喜水,一入水中,十成功夫能发挥出十二三成的功力,倒是根本不畏水。
西游中,悟空初遇沙悟净时,沙悟净不是他对手,逃入流沙河中,悟空也是让天蓬元帅出身的八戒入水挑战,自己不愿下去。原因大抵如此。
你会辟水法儿,只是能入水不溺,但你不是水族,一身本领,在水中必然大打折扣。
无名道:“他们既然把阵眼设在海中,恐怕东海与此事也逃不了干系。那里必有水族高手看管,我虽有匿藏气息的本领,但要突入秘境怕也不易。”
娜扎拍胸脯儿道:“你不要怕,这不还有我呢么?”
无名道:“我的意思是,你正面出手,闹得越厉害越好,吸引东海水族的注意。我则发挥匿身的长处,悄悄潜去,寻找阵眼,把它毁去,如此把握最大。”
娜扎无所谓啊,有仗打最好,比偷偷摸摸更合她脾味。
娜扎立即道:“好,你去,你去,且待我去闹它个天翻地覆。”
娜扎运转风火轮,望东海而去。
就在万顷碧波之上,瞬息飞行百里,眼见已至深海之上,娜扎甩出浑天绫去,又怕它不够沉,搅得不够深,便把乾坤圈儿系在绫子头上,往海里一扔,兴高采烈地就搅动起来。
无名待她走后,就从海边直接下了水,使个辟水法儿,周围青蒙蒙一团气息将他身子裹着,不虞窒息而死。
当初在奉常寺中寻找鱼不惑时,他就曾想过用辟水法儿下去探那泉眼,可这气团圆圆的有一丈方圆,无法继续缩小,根本进不了那小小的水道。如今到了东海,才能尽情施展。
却不想他走出去不到十里地,还没把那探入海中的水下山脉探到尽头,娜扎那边已经搅起了浑天绫。
一时间,东海水浊,巨浪滔天,无名在水里面跌跌撞撞,昏头转向,若非他警醒,牢牢记着方向,只怕他在往什么方向走都辨不明白了。
无名一看不好,幸亏这时鱼虾鳌鳖各色水族俱都乱窜乱跑,也没人顾及他,无名便加速向深海沉去。
越往下沉,无名越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好像极熟悉,又好像极恐惧,还有一种想要逃离般的冲动。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无名不明白,随着身形沉向深海沉下,一些残破零碎的记忆,忽然如风中乱絮一般,充斥了他的识海。
那破碎的记忆中,他似乎出身极高贵的一方诸侯人家,他有一个高贵的姓氏,如轩辕一样,是个复姓。
他有幸拜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神通者为师,他天资聪颖,练功刻苦,可他的师尊却总是无视他的努力与存在,偏爱其他的同门。甚至是一个与仙无缘,只能求人间功果的同门,都比他更受师尊宠爱。
他不甘心,他要证明师父错了,他要证明,至少至少至少,他比那个废物同门要强。
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恰恰证明了他就是废物。
为了惩罚他,他好像是被镇压在了深海之下。
那里有一处海眼,无尽的寒澈入骨的海水,从那海眼中源源涌出。
他被镇压在那里,受寒毒侵体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每过一百年,那海眼中又会喷涌十年的地火,岩浆滚滚,炙煮着他的肉身,只因他的魂魄系于海眼,所以循环往复,死而生,生复死,始终不灭,始终受苦。
那种极深海底,就连水族都难得看到,他在无尽的绝望与痛苦中,还要承受无尽的寂寞。
好像,只有他不服气的那位同门,曾借助法宝之力潜入深海来看过他一次。那一次,那位同门假惺惺地宣布,念着同门之谊,要对他网开一面。
他本喜极而泣,宁愿尽释前嫌,可谁知,他那同门只是授了他一个闲职,这么做只是为了向外人证明自己的宽宏大量,其实根本不曾释放他出去。
他授封了一个什么将军来着?
他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他当时被八条玄铁链子,牢牢地锁在海眼上。
他那个入门比他晚,却因擅于伪装,讨得师父欢心,定为他师兄的同门,带着一脸嘲讽,把那将军印挂在他的颈上,大笑而去。
那不是什么将军印,那是挂在他颈间的耻辱。
这就是我的前世么?
我师兄是谁,为什么记不清他的全貌?
我是谁?曾经的我是谁?我是怎么逃脱那地极海眼的?
无名下意识地往颈间摸了摸,那个人嘲弄地挂在他颈上的将军印并没有挂在那儿。
想起来了,无名的脑海中突然又跳出一段模糊的记忆。
记忆中,一个野人般的犯人,孤零零一个人被锁在深海海底,被无尽的寒流冲刷着肉身。
他像野狼一样,强忍着彻骨的痛苦,用他的牙齿咬住胸前的将军印,去磨锁在他琵琶骨上的铁链。
同样都是钝器,这与铁杵磨成针有何区别?
一百年的寒流过去了,十年的地火岩浆又来了。
他的身体在被烤成肉干,将要彻底损毁时,就会被巨大海洋的磅礴生命力瞬间把他修复如初,然后继续承受无尽之苦。
但他那时已全不理会,他已磨得满口是血,当牙齿磨光的时候,牙齿也会重生。
他就这样,把痛苦当成了希望,紧紧咬着那将军印,一刻不停地去磨那琵琶骨上的玄铁锁链。
将军印越磨越小,那铁链上的豁口越来越大……
无名的双脚落了地,踏在海底一块岩石上。
身子的震动,将他脑海中浮现的杂乱的记忆一扫而空。
辟水领域内,无名满头冷汗,一颗心悸动的厉害。
我前世是谁?
那个师兄是谁?
无名抹了把脸,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泪水。
……
东海之上,娜扎搅动浑天绫。
那浪一开始还小些,随着浑天绫的搅动,整个东海动荡不息。
巨浪翻滚,产生巨大的动能,这时娜扎不用怎么费力,只需四两拨千斤,那浪便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娜扎升高了数十丈,浪也跟着涌起了更高。
就在这时,巨浪中一片海水一翻,一群水族兵将翻上了浪来。
头前站定一人,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手持三叉托天叉,恶狠狠骂道:“何方狂妄,竟敢……咦?是你?”
娜扎一看,见过,可不正是曾经在陈唐关海湾中打过交道的巡海夜叉李艮么。
李艮一见娜扎,怒不可遏地道:“小……丫头?上一回你说是在洗澡,可这一次你怎么说?这里距岸边数百里,距你陈唐海岸有数千里,难道你也是在洗澡?”
娜扎笑嘻嘻地道:“当然不是,小爷我今天就是来捣乱的,你能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