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宫中一处偏殿的廊庑下,一个身材纤秀、腰肢苗条的青衫公子,不时左右走动,探首远眺,显得有些着急。
“这侍婢真是蠢笨,叫她弄块岐山行走的腰牌,居然这么久。”浅陌公主正念叨着,一个绿裳小姑娘从远处跑过来。
“公主,公主,奴奴来了。”
绿裳小姑娘容貌清秀,鬓发微乱,眉梢眼角微带腻红,跑到近前,喜滋滋地向浅阳邀功道:“公主,人家费了好大的劲儿呢,幸亏有个从小识得的邻家哥哥现在虎贲中任职,人家央了他很久,才答应帮忙。
“好啦好啦,本公主会赏你的,不要罗嗦。”浅陌一把夺过腰牌,忽然嗅了嗅,疑道:“什么味儿?”
绿裳宫女脸儿一红,心虚地退开一步,期期艾艾地道:“啥……啥什么味儿?”
浅陌道:“有点膻,可又不像羊肉。”
她乜了绿裳宫娥一眼,狐疑地道:“莫非你跑到厨下偷吃去了?”
绿裳小宫女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人家真的没有。”
“别动!”浅陌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探手从绿裳小宫女鬓边扯下一根稻草,嘿嘿奸笑道:“这是哪儿来的?我就说你是去偷吃东西了吧?小心吃成个大胖子!馋嘴猫儿。”
绿裳宫娥松了口气,讪讪地一笑。
浅陌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本公主在宫中闲游,一时间也不知跑去哪里了。”
浅阳说罢,便鬼鬼祟祟地向宫门口走去。
大殿上,大司空魏岳手中捧着一张试卷,摇头晃脑,吟哦得如痴如醉,如疯如癫:“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孙武这篇兵法,按专题论说,有中心,有层次,逻辑严谨,尤其善用排比铺陈,比喻生动具体。读起来纵然是不懂兵法的,也能深切感受到它内蕴的力量与美感。
大司马魏岳喘了口大气,放下试卷,瞪着姬侯道:“国君,陈玄丘此人,乃一代军神也!国君若不把他交予老臣,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大司农龙渊一听勃然大怒,亏得老夫一直把你当成好人,想不到你也打起老夫相中之人的主意了。
大司徒冯贞更是愤怒,你这老贼昨儿个是怎么劝我们的?你脸呢?不要啦?
二人一撸袖子,齐齐出班,同时上前行礼,声震屋瓦地大吼道:“国君……”
“好啦,你们都不要争啦!”
姬侯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首,抻了个懒腰儿:“明日飞熊先生就出关了,寡人会与先生商议,待后日大考结束,召开群贤宴的时候,拜陈玄丘为姬国少师兼宫尹。三位爱卿都是寡人的股肱,就莫要为他伤了和气了。”
国君!你也来抢人了?三个老臣看着姬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少师,那是仅次于三公的官职,是三公的佐贰官。
宫尹,那就是后世所称的太子詹事,是太子的老师啊。
他们三位能给得出这么好的条件?
三位老臣怏怏不已,只好垂头丧气地应下。
姬侯抚着胡须,笑眯眯地看他们一眼,心道:“算你们识趣,再若不知进退,寡人就祭出招他为‘主婿’的大招儿来,你们家有公主嫁他呀?呵呵,此人,将是寡人夺取天下的强大臂助,寡人必须要把他牢牢攫在手中!”
姬侯不动声色地平息了几位老臣的争执,当即宣布退朝。甫一回转后宫,马上吩咐内侍:“去,把考儿给寡人唤来!”
尘埃落定了!陈玄丘一鸣惊人,一步登天已成定局,所谓先要征得飞熊先生同意,不过是一个礼貌的程序,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所以,随着他们散朝离去,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
一个十八岁的美少年,一步登天,要成为当朝少师兼宫尹了?这个消息一出,不知多少公卿大夫、贵族世家,马上打起了陈玄丘的主意,这可是乘龙佳婿的不二人选啊!
公子考听说父亲召唤,马上赶到宫中。
这位姬国政权统治者的第一备份人选,已经是待机备用了五十九年的老储君了,当然,他的容相倒不像他的岁数一般苍老。
这个年代,普通百姓人家活到这个岁数实数不易。但权贵公卿人家多与修真之士有所联系,弄些养生之法、益寿之丹还是容易的,所以公子考虽然已经是五十九岁高龄,看到来就像一个四十出头的壮年。
见了父亲,公子考忙施礼道:“不知父亲召见孩儿,有何训示。”
公子考对姬侯只有敬畏之心,就不似那位比他孙女还要小两岁的小妹妹浅陌一般亲近了。
因为姬侯是十三岁时生的他,当时姬侯正在林间以弹弓射雀,听说有了儿子,急忙跑回宫里去看了两眼,惊叹了一下婴儿之小,便丢给奶婆子照料,继续猎雀去了。
在公子考一步步成年的过程中,姬侯也才从一个懵懂少年刚刚成熟起来,对这个只差十三岁的父亲,公子考自然谈不上什么孺慕之情。
姬侯道:“我姬国四百年大治,如今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八千人,还有无数异人奇士攘助,可谓兵强马壮,寡人有意问鼎天下,你是知道的。”
公子考垂手道:“大雍享国已四百余年,天道轮转,也该让贤了。父亲雄才大略,姬国筹备五代,儿以为,大事一举,必可马到功成,父亲必可取雍主而王天下!”
姬侯微笑道:“呵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可大意了。须知一旦失败,便是国破家亡的家局,不可不慎啊。”
“是!”
“天下贤才,我父子当尽量网罗,财帛子女、富贵荣华,任他取用,只要他能为我姬国效力。”
公子考顿首道:“谨遵父亲教诲。”
姬侯道:“岐山选贤,有一人脱颖而出,似大日之光,临照四野。其余诸贤与之相比,如月如星,如沙如砾,远不及也。你可听说过此人?”
公子考恭谨地道:“儿每日读书,或去田野巡弋,考察民情,尚不知朝中之事。”
姬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储君是个很敏感的职位。一方面,你是国之储君,整天不务正业,谁放心把江山交给你?可你太务正业了也不成,国君还没死呢,你整天过问国事,交结大臣,想干嘛?
再加上总少不了有小人夸大其辞,谗言离间,所以,身为储君,这个分寸最难把握,多做一点少做一点,都有人指手划脚。
而今公子考勤于学业、敏于任事,但是对军事和政治却能远远避开,姬侯很满意。
姬侯笑了一声,说道:“你是寡人长子,是我姬国储君,理当多了解一些国家大事。父子之间,不必诸多忌讳。
这个贤人,名叫陈玄丘,天文地理、兵法农事,无一不知,无一不精,实是世所罕见的奇才。我姬国若得天下,此人当为太宰之才!
尤其难得的是,此人今年成年,如此可为我姬国效力数十年不止。寡人决定,群贤宴上,封其为少师兼宫尹,这可是寡人为你选定的辅政之臣!”
公子考激动不已,连忙拜伏于地,激动地道:“父亲慈爱之心,孩儿铭记五内。孩儿一定倾心结纳,使其为我姬国所用!”
公子考感激涕零地说着,却是暗暗腹诽:“父亲有鬼王宗佐助,只怕再活个三五十年都不成问题,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辅政个鬼啊!”
姬侯满意地摆摆手,道:“你去吧,可以提前做做功课,了解一下此人。”
公子考谨声称是,退出宫中。站在宫门下想了一想,倒是对这陈玄丘真来了兴趣,便登车吩咐道:“去岐山!”
公子考车马刚刚启动,已有一匹枣红马从侧门飞出,飞奔向凤凰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