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离开不过小半个时辰,巫族九大长老就兴冲冲地回来了。
九大长老簇拥着一顶小轿,把冥后的随从阴神都挤到了一边儿去。
“七音姐姐!”
一见七音染,小冥后便喜极而泣。
看得出来,成为冥后,冥界气运加身,她的气色更好了,出落得更加漂亮。当初那个满头枯草般的头发,面色如菜的可怜少女,如今已是气血充盈,娇艳欲滴。
尤其是,她已凝炼出法身,拥有了神躯,就像从一个假人儿变成了真人,那蓬勃的生命力,让这少女浑身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蒲……儿?”
陈玄丘刚刚收功,听到动静步出房门,看着五官眉眼依稀有些熟些的小冥后,迟疑地问。
“陈大哥!”
蒲儿看到陈玄丘,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陈玄丘连忙轻抚其背,小声安慰。
后边,一名随侍阴神眼看着如此一幕,悄悄弹手射出一枚幽冥珠,在场的只有修元神的陈玄丘、蒲儿和七音染能感应到,但三人都在心情激荡之中,根本不曾察觉。
黄泉路旁,荒野之中,一片幽幽鬼域。
幽冥珠没入其中,立时消失不见,仿佛那里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黑洞空间。
从黄泉路上踽踽而过的幽魂,没有一个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的荒凉有何不同。
鬼域仿佛张开了一张全息投影大幕,将这片地方映现的与其他地方全无两样,但在这块幕布后面,却是法驾齐全,阴神阴差无数,最前方一张九楼叠顶一百零八鬼抬着的巨大宫殿式大轿。
十五六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冥王全副朝服,冠冕齐整,端坐在法驾上“运气”,那胸膛一起一伏的,仿佛一只憋足了气的小蛤蟆。
幽冥珠飞落到了他面前,小冥王抬起莹白如玉的手掌,将那幽冥珠接在掌心,看了一看,脸上有些犹豫之色。
片刻后,他才一咬牙,把幽冥珠向前一抛,登时在他面前化作一片全息投影般的景像。
一处小院儿,后边是开着门的屋舍。
屋舍前,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扑在他怀中嘤嘤哭泣的,赫然是小冥后。
小冥后又是泪又是喜,正仰头对陈玄丘道:“陈大哥,蒲儿好想你,好想你……”
陈玄丘轻抚其背,柔声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莫哭了,哥哥看着心疼。”
小冥王一见,拍案而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王冠上如帘的宝珠,哗愣乱晃。
众阴神冥差一见阎王奶奶扑在一个男人怀里,登时双腿一软,十万鬼卒卟嗵嗵全部跪倒在地,把头差点儿杵进泥地里去。
他们没办法塞住自己的耳朵,不然一定要把耳朵也糊死。
简直了!
阎王爷啊,你老婆偷人,你别让我们看见啊,我们听不起、也看不起啊!
无数的阴神冥差在心底里哀嚎。
原本不断运气的小冥王,开始遭了电击似的不停地哆嗦:“好!好!好!蒲儿,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我!”
那幽冥珠也只能录得一幕影像,转瞬破碎,就如小冥王此刻的心。
牛头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冥王陛下脸上亮晶晶的,这是什么?
噫!阎君陛下气哭了。
……
蒲儿情绪稍稍平息,这才与陈玄丘和七音染说起别后情形。
原来,当日她替七音染上了花轿,本来抱着必死之心,甚至承受更大的惩罚。
不料小冥王脸儿嫩,发现有人“李代桃僵”,生怕消息传开,太丢面子,所以将错就错,照常举行了冥礼。
仪式举行,授予玉册,蒲儿便正式成了冥后,众多阴神鬼差口中的阎王奶奶。
但是,小冥王却不与她同房,而且对她颇为冷漠。
两人年岁相当,原本性情相投。相处久了,蒲儿知道他不是青面獠牙的凶神,觉得他也是可怜,对他倒是婉言相劝,劝他莫要上天入地的对七音姐姐穷追不舍、欲施报复。
一来二去,情窦渐生,二人倒做了真正夫妻,好得蜜里调油。
尤其是这位小冥王,虽然按照人间年龄来算,已经老得不能再老,可在这地府,他的性情和他的容貌十分相当,就是一个少年。
他原是北阴大魔王座前童子,虽然不像蒲儿侍候人时那般的凄惨,可终究也是个侍奉人的,你想想他光是看那天界的契约,就看了三千三百年,逐字逐句看了十万八千页,那又岂是个容易差使。
所以,小冥王和小冥后彼此颇为理解,已然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陈玄丘和七音染听到这里,都为蒲儿感到欢喜,二人一块心病俱都放了下来。
七音染说及在无常府的遭遇,蒲儿不禁惊咦道:“竟有此事?我当时已经来了六道轮回处,不晓得此事呀。他早说过不再为难七音姐姐的,怎么会又派人去捉拿你?是了是了,定是他手下的人不晓得详情,自作主张,想讨好冥王。”
陈玄丘道:“他已娶你为妻,却还不肯将当初情形晓谕四方么?”
蒲儿恨铁不成钢地道:“那个家伙呀,就是个小孩子,好面子的很。常常干的那蠢事,气得我牙痒痒的。陈大哥,你不用理他,我带你们回去,查证那宁府鬼婴下落。”
蒲儿既已找到,而且蒲儿也已结束了探查黄泉源头之事,当下蒲儿就摆仪仗,邀了陈玄丘与七音染同坐鸾驾,一同离开六道轮回处。
离开孟婆府时,冥后已向孟婆道别。孟婆也怕再次见到陈玄丘时,一旦自己神息外泄,激发陈玄丘的法相,到时候就泄露了陈玄丘的真实身份,所以不曾来此相送。
奈何桥早已清空了,众多准备往生的幽魂在黄泉路上跪满了一地。
冥后法驾过了奈何桥,这才升空而起,冉冉飞向远方。
行不过两里路,前方突然一声叱喝,黄泉路两旁似有两张大幕缓缓落下,露出两侧无数阴神阴兵,像潮水般向中间合拢,轰然将他们一行人困在了中间。
冥王法驾出现,一百零八鬼抬着的九楼叠顶的巨大宫殿式大轿上,小冥王一身王者冠戴,手中握着一卷墨漆漆的幽冥书,冉冉升起,挺身站在他们面前。
七音染在葫中世界,已是不逊于北阴大魔王的角色,可在这葫外世界,却与往昔道行没多大区别。
虽然她对天道的理解精深了许多,心境的历练也使她并不畏惧冥王,可问题是她修炼的本就是冥界功法,先天受制于冥王功法,登时在冥王盛怒的威压之下撑不住身子,几乎要掉落下去。
小冥后一把拉住了她,回眸看一眼陈玄丘,见他倒仍稳稳站在自己的法驾之上,心中一宽。
陈玄丘的功法不受幽冥功法节制,真要打起来,未必有七音染厉害,毕竟他还未成就神躯,但此时不受同源上位功法的节制,就显得轻松许多。
小冥后气恼地叫道:“小蜗蜗,你干嘛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想吓死鬼啊。”
黄泉路上,果然吓趴下无数的幽魂,被强大的气息摁在地上摩擦,动弹不得,也不敢动。
冥王茶蜗听蒲儿依旧喊他从前只有他的主人北阴大魔王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喊他的亲昵称呼,不由得心中一酸,刚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对你不好吗,蒲儿,你居然要跟着他私奔!”小冥王眼泪汪汪的痛诉,像极了一个被始乱终弃的怨妇。
咦?好像有什么误会?
小冥王茶蜗看到七音染,眸中怒火陡燃:“你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是么?你为他,逃婚于本王,这也罢了,你还带他回来,勾引本王的妻子,七音染,你好大的胆子!”
瓦特?
黄泉路上,无数的幽魂全都吓破了苦胆,这消息也劲爆了吧?完了完了,这下只怕要被杀鬼灭口,魂飞魄散了。
七音染所修神通与冥王本源,先天受制于他,虽有小冥后拉了她一把,仍觉有千钧之力压在身上。
此时听了小冥王所言,不禁苦笑道:“阎君息怒,只怕你是误会了。”
“本王误会了?好!待我杀了这个阳间人,剥其皮,攘草立于阎君殿前,剔其骨,制成鼓棰,抽其魂,放入幽冥火中炙烧千百万年,再听你来解释误会!”
小冥王怒不可遏,将手中的幽冥书望空一抛。
他那冥书,是幽冥界仅次于北阴大魔王的“三葬太阴经”的法宝,宝书望空一抛,便化作一盘无边巨磨,以天地为磨,辗杀众生。
吱轧轧的轰鸣巨响震耳欲聋,陈玄丘陡然也感觉到无穷的压力扑面而来,叫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陈玄丘不由得心中一凛,这法宝太强大了,光是被它气息镇压,就已是这般结果,交起手来,如何相争。
陈玄丘刚想到这里,就见蒲儿纵身一跃,便划过数十丈高空,猛然跃现在小冥王身边,
“你有病啊?”
蒲儿在小冥王的肋下嫩肉上掐了一把。
“哎呀!”小冥王惊叫一声,空中如巨磨的幽冥书失去控制,回到了手中。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蒲儿气极败坏,两根指头跟小钳子似的掐呀掐呀,掐得小冥王直跳:“你大舅哥来看妹子,你怎么戏就那么多?你这么会演,怎么不去唱大戏啊?”
“啊?啥?大舅哥?哎哟!”
小冥王一下子被蒲儿准确地揪住了耳朵。
看来两人是演习过无数次了,蒲儿的身手干净俐落,绝不拖泥带水。
“走,跟我去向我哥陪罪,要不看我还理你不!”
十万阴神鬼差、无数要去往生的幽魂,目瞪口呆地看着赫赫然不可侵犯的伟大的冥王陛下,被他的小娇妻扭着耳朵,就提到了陈玄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