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在海底逗留了一个多月,如今刚刚好是九月初二,也正是小半妖的忌日。随梦小说.SUIMENG.lā
而据琳琅所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半妖凝聚的怨念都会格外深重,以致整个落英岛都会遭受极大影响。
穆长宁微微蹙眉,忽听得般若出声问道:“百里道友,落英岛上可有祭台,抑或是有什么聚灵之地?”
“这”百里淳凝神细想片刻,忽的打了个响指,“有!”
“赵家在漳尧峰顶,有一座三清祭台!”
般若神色一凛,双手合十,“烦请百里道友带路,越快越好。”
见般若一脸凝重,百里淳也不再耽搁,忙带着几人前往既定的目的地。
身后海潮声阵阵入耳,阴风刻骨,穆长宁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脑中又传来凌玄英沉重的传音:“大概便是今夜了。”
“今夜?”
凌玄英深深看她一眼,“梵珈道友身具鬼眼,可通阴阳,若那位赵岛主当真是想将梵珈道友当作盛放怨念的容器,进行驱邪,那便需天时地利人和。今日的阴怨之气如此之重,正是绝佳时机。”
从琳琅那里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穆长宁便清楚,困扰落英岛的咒怨,是不可能根治的死结,而赵岛主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让赵离之恢复正常。
赵离之亲手杀了他的亲外甥,小半妖的怨念形成诅咒,将他变得不人不妖,相比较起整个鲛人族群的咒怨而言,小半妖的怨念,确实微不足道。
“也便是说,今日若无法阻止这场驱邪,梵珈道友从此便会被咒怨缠身?”
“兴许更糟糕”凌玄英幽幽道:“你知道的,梵珈道友修佛,而佛力与怨力二者天生相克,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这点仍未可知。”
穆长宁深吸一口气。
虽说他们已经进了落英岛,可真正困难的还在后头。
驱邪的主导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直面的,是赵岛主这位元后修士,甚至还有诸多落英岛上的高阶修士,光凭他们几个,能不能赶到三清祭台还是个问题。
筹备了这么许久,赵岛主又如何会让他们打乱原先既定的计划?
可都到这个份上了,现今又再没多余的时间去筹谋由百里淳带领着走了一路,穆长宁不由惊讶于这落英岛的荒芜。
如今的落英岛只剩了一个主岛,其余地带的一切附属岛屿皆都沉没在大海里。
相传落英岛曾也是个芳草鲜美、车水马龙的繁荣之所,可如今看着,却是个荒无人烟的败落之地。
一路上没碰上半个人也便罢了,还到处都是枯枝烂叶,城中的商铺屋舍人去楼空,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就连那占据了整座岛屿大一半面积的岛主府,给人的感觉也只余萧瑟冷清。
“自五十多年前那场大灾难后,落英岛就成了现在这样,都说这里邪门,原本岛上的住民都离开了,赵家地位一落千丈,分崩离析,如今除了府中还有一些人气,其余地方皆都如是模样。”百里淳轻声叹道。
落英岛是赵家的根基,赵岛主自是固守此地。
从一个庞然大物没落至此,不可谓不悲哀,数十年下来,如今还乐意与赵家往来的,也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家人。
本来是打算借着运货的名头光明正大进来,再见机行事,谁知半路翻了船那些货物和船员水手倒没什么,问题是怎么解释他们几个莫名其妙闯了进来,还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
百里淳顿觉头疼,可既然揽了这个活,他好歹也知道有始有终。
“漳尧峰在西北角,诸位随我来”
黑云压顶,气浪翻腾,荒凉的漳尧峰顶天昏地暗,三清祭台寒风猎猎。
峰顶布着玄奥的阵法,地面画了繁杂的符文,九面白幡迎风招展,白烛灯火明明灭灭,暗香浮动,阴气四溢。
阵法的中心正坐着一名红衣女子,多日的囚禁未曾使她形容憔悴,大红衣裙如血妖娆。
她盘膝端坐,双手掐出一个古怪的手势,红唇微微翕动,若离得近了,自能听闻那晦涩难懂的佛经从她口中悠悠倾泻而出。
“小友倒是怡然自得。”
低哑的男声响起,一玄衣广袖的中年男子踏入阵中,深深望来。
梵珈面不改色,依然自顾自地诵念着佛经,仿若这方天地的一切皆是外物,皆不曾入过她的眼。
两个修士合力抬着一顶轿子上了山,陪同在旁的是一名鬓发斑白的半老妇人,那妇人似悲似喜般慨叹:“我的儿,今日过后,你便能堂堂正正为人。”
轿中传来沉重的喘息,妇人仰头望天,轻轻拭泪。
男子回眸轻瞥,眼中沉痛一闪而过。
梵珈的诵经声渐停,明眸善睐,波光流转,如暗夜最璀璨的寒星。
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岛主高见,莫非不怕令公子怨念不除,反而再添一笔?”
男子深深蹙眉,敛容沉声:“小友修佛,当以慈悲为怀,昔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小友舍己为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非功德一件?”
梵珈眸光盈盈,笑意不改,“如是功德,委实可笑。佛法非教条,前辈以一人一事一言一行妄议佛法,终是外行。”
男子沉下脸来:“本君不是来与你辩证佛法的!”
梵珈一脸无畏,“晚辈也并非来为前辈开示度化的。”
狂风骤集,雷声滚滚。
梵珈万千青丝飘摇,男子衣衫飒飒作响。
他伸手一招,妇人将轿中人搀扶进阵中。
那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身形削瘦佝偻,双目无神,森森阴风吹开面巾,依稀可见其下布满暗蓝鳞片。
妇人走出阵外,男子不断掐动指诀,指尖凝出一道细长的灵丝,随着他一声轻喝:“去!”
那灵丝一头落于梵珈印堂,一头钻进轿中人眉心。
梵珈重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身前,沉沉一叹。
“红尘如狱,众生皆苦,我若渡人,谁来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