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一如既往的人潮涌动。
街道两边的银杏树已经全部变黄,落叶铺满了道路两旁,倒是给西市添加了一种别样的美。
甘迪一身唐人装束,站在糖霜铺子后院的银杏树下,感受着长安城秋天的美景。
来大唐已经十来年了,甘迪彻底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不像是自己的家乡,一年到头都炎热无比,脏乱差,也没有如此丰富的美食。
“掌柜的,那个大食商人阿卜杜勒的船队昨天已经到达渭水码头,带来了上万斤的糖霜,属下建议我们全部把它买下来,这样长安城的糖霜价格,基本上就由我们说了算了。”
作为甘迪的忠心助手,瓦哈拉尔现在基本上把糖霜铺子里的大小事情都给包圆了。
甘迪自己不是去五合居品尝新鲜食物,就是去平康坊找个愿意接待自己的地方寻欢作乐。
虽然楚王府推出了白糖之后,甘迪的生意一度受到了冲击。
不过,他果断的转变了自己的角色,让自己成为楚王府制糖作坊最主要的糖霜供货商,继续过着挣钱挣到手软的日子。
白糖的利润非常高,楚王府倒也没有过于压榨糖霜的价格。
这让甘迪的日子反而过的比以前更好了。
因为销量变大了,总利润反而增加了。
单单在长安城里,甘迪就有好几处大宅子,身家据说已经超过十万贯,是长安城最有实力的一批胡商。
“这阿卜杜勒的糖霜,你确定了都是我们天竺运过来的吗?”
甘迪有自己的稳固糖霜运输渠道,但是由于过往走的基本上是陆路,效率不是非常高。
而这阿卜杜勒,自从香料生意做不下去之后,却是亲自回了一趟大食,路过天竺的时候,发现了长安城的糖霜价格比天竺高了几十倍,搞糖霜贸易,利润不比香料差到哪里去。
于是便转行做起了天竺糖霜的买卖。
不过,他倒是没有直接进入糖霜的零售环节,而是将自己贩卖过来的糖霜,转售给长安、洛阳等地的商家,走的是大规模批发的路子。
“掌柜的,这糖霜我已经亲自确认过了,那质量不比我们运输到大唐的要差,只有我们天竺可以生产出如此优质的糖霜,他应该没有欺骗我们。”
“上万斤糖霜,这可是关系到几万贯的生意,你看看能不能再找他压压价格,我今天也去一趟大唐皇家钱庄,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借钱给我们。”
甘迪虽然身家十万贯,但是并不表示他能立马拿出几万贯的钱财出来。
这几根后世那些身家几百亿的富豪,别说你一下要他们那上百亿的现金,就是十几亿也不见得拿得出来。
资产的变现,那是需要时间的。
很多时候,大家也并不真的需要将资产变相,只要利用这些东西去抵押借贷就可以了。
很显然,从商多年的甘迪,对这个套路倒是非常熟悉。
“多了应该有点难,稍微降一点还是有希望的。属下是担心这阿卜杜勒到时候直接找到了楚王府,要跳过我们把糖霜卖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瓦哈拉尔担心夜长梦多,再加上阿卜杜勒目前的报价并不算贵。
甚至比甘迪自己的商队走陆路运输过来的还要便宜两成。
但是,这人啊。
不管是别人开什么价,总是喜欢去杀一杀价格,要不然就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吃亏了。
“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不过那阿卜杜勒狠楚王府应该恨的咬牙切齿,只要我们不过分逼迫他,他应该不会直接跟楚王府做买卖的。”
同是西市的大胡商,甘迪对于阿卜杜勒的故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当初阿卜杜勒可是长安城最风光的胡商了,那胡椒、肉桂,可谓是价比黄金啊。
可惜,被东海渔业下南洋的商队带回来的巨量香料给折腾的鸡飞蛋打。
到了今日,长安城的香料价格已经只有高峰时期的两成了。
“行,那我就再去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再压个半成的价格下去。”
瓦哈拉尔抿了抿嘴,思考着要怎样才能说服阿卜杜勒降价。
光塔码头,房遗爱和高阳公主重新登上了船只。
习惯了岭南的气候之后,高阳公主升起了继续南下的年头,房遗爱自然举起双手双脚支持。
而程处默则是看到今年的甘蔗都已经收割的完毕,之前的几船的糖霜已经运往长安城,今天房遗爱要下南洋,程处默也干脆带上了最后一船糖霜,登上了回长安的船。
“遗爱,下回我再跟你下南洋。”
程处默难得的居然有点想念家中的七仙女了,也就收住了跟随房遗爱去蒲罗中看一看的想法。
不过,他倒是安排了不少船只跟随房遗爱一起下南洋,里面装载的都是蒲罗中急需的物资。
“程大哥,你回长安记得帮我跟我阿娘解释一下,让他不用担心我们。”
房遗爱当初可没跟家里人说自己要下南洋,要不然十有八九不会得到同意。
“叫你自己写封信你都不敢写,现在却是让我去你家说明,我这是找揍吗?”
程处默无语的看了一眼房遗爱。
“我这不是给我阿娘准备了好多岭南特色的东西带回去嘛,她就知道我的心意了,至于写信什么的,一却都在不言中啦。”
“我说你们两大男人别在那里婆婆妈妈的了,到底还走不走?”
高阳公主站在甲板上,看着头顶的烈日,有点不耐烦起来。
“走了,现在就走。”
房遗爱一如既往的妻管严,听到高阳的话之后,朝着程处默挥了挥手,示意船员们可以启航了。
五羊雪糕铺子是西市最有名的一家售卖冷饮、甜食的铺子,据说是关中柳氏的产业。
掌柜的柳川封也算是年轻有为,短短的几年间就将五羊雪糕铺子经营的天下闻名。
“掌柜的,今天这白糖又涨价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涨价了,我们的雪糕要不要也涨点价格?”
负责采办的伙计付义有点忐忑的来到了柳传封的面前。
自己是去年才加入五羊雪糕铺子,不算是柳掌柜的嫡系,但是因为粗通算学,为人又忠厚老实单纯,所以采办物资这么关键的位置,柳传封今年把它交给了付义。
“白糖又涨价了?这楚王府也太…长安城里售白糖的铺子,都涨价了吗?”
白糖是楚王府制糖作坊生产的,但是零售业务却是放开的,甚至很多时候楚王府都是做着一个批发商的角色。
“都涨价了,听说这一次并不是楚王府的制糖作坊涨价,而是因为各个铺子的白糖都供不应求,所以就涨价了。像我们跟几家铺子有长久的合作,基本上每次都能确保买到足够的白糖,有些铺子就不同了,有的时候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货。”
付义负责采办,对白糖的行情非常清楚。
最近一年,长安城对白糖的需求至少是翻了两番,但是楚王府制糖作坊出产的白糖却没有增加很多。
虽然不少人贪图便宜,从其他铺子购买了黑乎乎的糖霜,但是白糖的供应紧张局面,一点也没有得到改变。
毕竟楚王府的白糖也是从各个糖霜商人那里采办原材料之后炼制而成,这原材料的供应不足,白糖怎么可能产量大增呢?
“你昨天不是听说西市的阿卜杜勒从运了遗传的糖霜来到了长安吗?怎么现在白糖还在涨价呢?”
柳传封有点不解的看着付义。
五羊雪糕铺子出品的各种美食,都大量的使用了白糖和糖霜,这白糖价格的上涨,对他们的印象还是比较大的。
“是的,这个消息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听说昨天这些糖霜都已经被运输到了西市一家天竺商人的货栈里头了,那家商家还专门雇佣了一些护卫看守货栈。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今天的糖霜价格,不仅没有因为阿卜杜勒的这船糖霜而出现价格下跌的局面,反而涨价了,真是奇了怪了。”
付义一脸郁闷。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是认为白糖价格会下跌,哪怕白糖价格不跌,至少糖霜价格也会下跌,哪知道人家不仅没有下跌,反而上涨了。
这个逻辑,自己理解不了啊。
“西市里经营糖霜的铺子,背后无非就是那几家天竺商人,看来,这一次他们是准备好好在糖霜上面挣一笔钱了。”
柳传封听了付义的话,倒是很快就想明白了里面的道理。
在商言商,要是他能够控制某一种物资的价格,肯定也会让他涨价。
“那…那我们怎么办?”
“买吧,一会你多带点银币出发,一次性买个十斤白糖和五十斤糖霜回来,依我看啊,这价格还得接着涨。”
“啊?还得涨价?”
付义一脸不理解的表情看着柳传封。
天香阁,阿卜杜勒和甘迪找了一个雅座,欣赏着舞台上梦雨姑娘的精彩舞蹈表演。
“听说长安城各处的糖霜价格,今天又上涨了半成,甘迪兄,这一单生意,我可是亏大发了呢。”
阿卜杜勒露出一个心疼的表情,仿佛自己损失了几万贯一样。
“阿卜杜勒,你这挣的才是大钱,糖霜在天竺多少钱一斤,你运到长安城又卖的多少钱一斤,我这铺子里的糖霜生意,利润还不到一倍呢,哪像你动不动就十倍八倍的。”
甘迪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占了便宜。
这个无关事实,只要生意人都是这么个想法。
“那哪能一样?这海上行船,一不小心别说挣钱了,连性命都给搞没了呢。哪里有甘迪你在长安城舒服?天天去五合居吃好喝好,再来平康坊找个好去处,欢度良宵,这日子才叫日子啊。”
阿卜杜勒半真半假的说着。
要说长安城好,那是自然的。
但是出海的利润很高,也是真的。
特别是现在从大唐下南洋的航线越来越成熟了,风险其实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不乘着这几年海商数量还没见急剧增加的时候多挣点钱,以后可就没有那么好挣了。
“嘿,我这哪里算什么好。你看那梦雨姑娘,还有思思姑娘,根本就是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在这长安城啊,真正过的好的还是那些唐人,我们无非就是在这里讨一个生活而已。”
甘迪一边说着话,眼睛一边盯着梦雨那妙曼的身姿。
别看甘迪经常在平康坊中过夜,但是愿意接待他的都不会是梦雨这种级别的头牌。
大唐的青楼女子也是有骨气的,不是唐人,哪怕你再有钱,这些头牌姑娘也是不会伺候你的。
“嘿,这梦雨不伺候你,你还有很多选择啊。”
“不一样,这不一样。吃得到嘴里的东西,和吃不到的,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这甚至无关美丑,纯属是一种感觉。说实在话,这梦雨要是愿意让我留宿一晚,哪怕是花上一千个银币,我也是愿意的。”
甘迪咂摸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
“一千个银币算什么?你明天只要把糖霜价格稍微提高一点,不就是都挣回来了吗?”
“哪那么容易,我这现在也是先提高了零售价格,先试一试楚王府的反应,让他们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甘迪举起了酒杯,跟阿卜杜勒碰了一下。
他的糖霜铺子,一般的销量都是依靠楚王府制糖作坊,可以说楚王府是他最大的客户。
但是,换一方面来看,他也是楚王府制糖作坊最大的供应商,几乎是垄断供应糖霜。
不过,甘迪毕竟只是一个天竺商人,哪怕自己处于垄断地位,也只敢小心翼翼的涨着价格,生怕楚王府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怕什么?如今你是长安城最大的糖霜商家,那白糖的价格是糖霜的好几倍,只要楚王府还想挣这笔钱,你这糖霜价格涨一点,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啊。”
阿卜杜勒心中对楚王府是有很大的怨气的,虽然他自己不敢跟楚王府过不去,却是很乐意看到甘迪给楚王府制糖作坊使绊子。
哪怕是他明知道这样的动作不会给楚王府带来多大的损害。
甘迪:“希望如此吧,明天我就亲自去跟楚王府制糖铺子的掌柜谈一谈,这市面上的糖霜价格,已经比他们的采办价格要高三成了,也是该涨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