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园位于宅子西面，几乎贯穿南北，前后院各有一处入口，都连接着二门附近的小花园。她们直奔石园而来，自然要先进小花园。

　　海西府的冬天足够温暖，花园里的花草大半还绿着，只是在瑟瑟寒风中显得有些蔫巴。看起来是有人打理的，但不会太过精细，以至于这里的风格更偏向自然粗犷，草木繁茂，挤挤挨挨着形成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径。

　　她们从其中一条小径上走过，路过的这个角落刚好有间独立的小房子。虽然这房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雕梁画栋，更无碧瓦飞甍，但旁边绿树环绕，李絮还能从草丛中辨认出些许少见香草，整体环境清幽，瞧着就不像是普通下人用的屋子。

　　更别提，从这里看过去，还能看到正堂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距离有点远，看不大清楚，但李絮能确定，那绝对不是什么美人图，因为画上的人完全没有这时代画师偏好的女性独有的柔美纤细等特点，看着更像是个男子。

　　驻足定睛看去，画中人手里还拿着一柄红缨枪。

　　“莫非是珠姨那位早死的夫君？”她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虽然不好直接向梅氏打听她的家庭背景，对方也没细说，但，明显也没下过什么封口令，她婢女口中拐弯抹角也打听了点东西出来，知道自己的猜想大差不离，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确实是个武将，英年早逝是因为战死沙场。

　　果然，绿意顺着她指尖方向看去，忽然皱起眉头，小声咕哝：“昨儿那么大的冰雹雨，今儿还不一定能放晴，她们居然还――”

　　反应过来后，才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解释，表示这是老主人的书房。

　　“姑娘，奴婢恐怕得先过去那边瞧瞧。石园入口就在前边，您要是想先过去游览，可否让小兰给您带路？”

　　小兰不算是专业婢女，是老宅里管家的小女儿，因为主家夫人返乡才被临时被拉来侍候的。虽然完全没法跟绿意等人相比，但，比起其他下人的闺女、附近佃农家的姑娘，小兰已经算是拔尖的了，不然梅氏也不会指派了她给李絮临时使唤。

　　李絮虽然不急着赏景，却也从善如流应下，跟着小兰往石园走去，心里依旧有些好奇。

　　她试探着问小兰：“你绿意姐姐是不是生气了？我瞧着她方才那架势，像是要撸起袖子揍人一样。”

　　小兰不疑有他，老实点头：“看书房的人怕是要被罚了。您不知道，那间屋子有些特别，是在老爷家从前的老房子留下的旧址上改的。这座大宅子瞧着旧了些，其实才建了二十几年……”

　　小兰年纪不大，生长于乡间，心性淳朴天真，她的话果然比绿意的更好套。

　　随着她娓娓道来，李絮脑海中渐渐勾勒出梅氏夫君的大致生平。

　　寒门出身，爹娘早亡，被冠上天煞孤星的坏名声，在村里备受冷眼，甚至被赶出村子，只能在野地里搭间茅草屋住下，还要面临想吞掉家中田地等财产的远方亲戚的虎视眈眈。

　　好在这人运气不错，穷困潦倒时正好赶上朝廷征兵，就误打误撞去了，然后各种打胜仗立功，越爬越高，其中有一次得到的奖赏就是这座宅子和周围的田地。

　　“……皇帝老爷听说老爷连祖宅都被人抢了，很生气，要替老爷做主，把那些坏亲戚都赶走，还要在祖宅基础上扩建成这么大的宅子。结果老爷不肯，就选了原本那间茅草屋，以那里为中心扩建。不过，那些亲戚也没好下场，可能是怕老爷报复回去，一个个灰溜溜卖房卖地搬走了。”

　　“我爹说，老爷是个念旧的人，虽然有了这么大的宅子，但他还是最喜欢在那间书房里待着。可能这也是夫人要把画像放在那里――而不是其他地方凭吊的缘故吧？不过，我觉着念旧也不一定是好事。那些坏人就该得到惩罚，怎么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多占便宜呀？还有，因为念旧，老爷连茅草屋的地基都没挖走，直接在上面盖房子，结果那里地势低，遇上下雨天就容易积水……”

　　“对了，您要去的石头园子也是皇帝老爷赏的，说什么正好跟老爷性子一样，里头好些石头是从江南那边运来的，什么太湖石的……我听我爹说那石头可贵啦，一块这么大的，最多能要到几百上千两，好吓人，卖了我都买不起~”

　　李絮挑了挑眉。

　　这位皇帝评价臣子的方式还挺特别的，居然说对方性子跟石头一样？是称赞对方坚定不移，还是嫌弃硬邦邦的容易硌到人呢？不过，原来石园是这么来的，她本来还以为是主人自己依着喜好收集来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石园，小兰继续眉飞色舞地介绍。

　　“姑娘，我们走这条路，跟昨天不同的，刚好能瞧瞧昨天没瞧过的……”

　　李絮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心机还挺多的，赏赐就赏赐嘛，搞这么多幺蛾子，倒是不好说是不是真心要赏了。

　　作为管家的女儿，小兰显然时常能进出石园，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头都颇为熟稔。她嘴皮子又利索，说起话比绿意等斯文人俏皮多了，有她在旁做导游倒更有滋味些，毫无拘束之感。

　　李絮在她的带领下，果然走上了跟昨天不同的路，也看到了小兰方才提到的江南运来的石头。

　　跟后世逛园林景点时看到的风格很相似，却跟昨天看的那些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是莫大师之外的匠人精心雕琢而成。单看它们确实也是美的，只是，或许因为先入为主，先看了莫大师的作品，再看这些，就不免觉着太过匠气。

　　草草看过一遍，她又让小兰带她去看莫大师的作品，期间绿意匆匆追了上来。

　　一问之下，却是因为昨天冰雹加风雨，屋里头有些积水，负责清扫维护的下人有心偷懒，就大致抹了一遍，而后打开门窗，想靠通风晾干，自己却又去了别处找人说闲话。

　　绿意生气的点便在于，门窗大开又没人看着，万一突然再刮风下雨，怕不是要把正堂上挂着的老主人画像都给打湿弄坏！

　　那可是夫人最看重的东西，每日都要过去看一眼，偶尔还要对着画像说说话的。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老主人的半个牌位，可不得精心伺候着，偏负责的人这么粗心大意！

　　她叹着气说：“南边什么都好，就是怕下雨。一下雨真是冷到骨子里，还潮！夫人好不容易昨儿睡个好觉，可千万别被这湿气入体，头疼又加重。还有受潮的书本和字画，唉~”

　　“是想要除湿吗？”李絮想了想，问：“怎么不点香？”

　　绿意一脸无奈：“老爷生前最不爱这些香喷喷的东西，一闻到就说鼻子痒、难受，连带着夫人也不怎么用香。京城倒是备着不少，回老宅时大多没带上。”

　　李絮了然点头，顿时有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她也是不太能闻带香味的东西，淡香型还好，浓香就真的是要命，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大概是嗅觉太过发达的锅，她之前就发现，自己的鼻子比其他人灵敏一些，很多菜肴靠鼻子就能闻出大半调料，却又没灵敏到足以拥有调香师天赋的地步，好处没怎么体现出来，弊端倒是挺大。

　　碰上身旁都是喷香水的、体味过重的、或是出了一身大汗的人，就很痛苦。

　　“不能点香啊，那不如试试石灰和木炭粉？如果一时间找不到，我可以让人去鱼牙村送点过来，正好那里在盖房子，一应材料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