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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五章 大学

大魏春 眀志 7231 2024-07-16 21:07

  

“…啪…”

  

“…啪…”

  

一枚又一枚的二脚踢被射向半空,脆响两声之后,又会冒出几缕蓝烟。

  

因为是大白天,所以最多只能看到几点火星,听个脆响,远不如夜中那般灿烂。

  

而即便如此,一众围观的百姓并世家、门阀子弟等依旧被吓的不轻。

  

他们想不通,火为什么会飞上天,还如此之响?

  

足足炸了半刻,响声才陆续停歇。李承志举步上前,轻轻一掀红绸,露出一块高有丈余,长有两丈的石璧。

  

石璧并非是整体,而是将许多石块切方,筑砌而成。

  

看着就如玉璧,晶莹玉润,其实只是采自合黎山中最常见的花岗岩,切块后用水磨过,所以才如此光滑。

  

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如银钩铁划,苍劲有力。且渡了金,耀眼生辉:镇夷大学。

  

听着很有后代气息,但并非李承志原创,不过是太学的别称而已。

  

且有出处,《礼记·王制》: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

  

待红绸揭下,看到“大学”二字,凡李氏部曲无不兴奋的浑身直抖。而如世家、豪强却是脸色大变,心惊肉跳。

  

李氏这是准备称候,还是直接称王?

  

也就李承志不知道,不然他肯定会说一句:你想多了…

  

鸣了百多响礼炮,揭过红绸,这开张大典便算是礼罢。李承志当仁不让,走过石璧,迈进大门。

  

其后便是李始良、李亮、李松、李时等一众文武、凡党长以上的吏员,及受邀而来的士族。

  

被请来观礼之人,大多都提前知会过。但也有少许不知就里,边跟着往里走,边问着四周同行之人:“这是做何?”

  

“看不到?”

  

有人指着石璧上的大字,“自然是立学!”

  

立学,竟这般简单?

  

只是一通怪响,掀了一面红绸,就礼成了?

  

这也太儿戏了吧?

  

有士子不愤,低声嗤笑道:“这李氏好歹也是先圣(孔子)门徒,以《诗》传家,难道不知凡立学,必释奠于先圣先师?不祀先圣,这祭三牲也就罢了,就连座香案也不摆,边座先圣神像也不立?简直是欺师灭祖,有辱斯文…”

  

他声音虽小,但四周听到的人不少,且不论寒庶,皆为读书识字之辈,是以皆是深以为然。

  

自汉武帝抑黜百家,独尊儒学,设置五经博士以后,各朝各代便一直遵从《礼纪》:凡立学,必释奠于先圣先师。

  

当时的先圣是周公,先师则是孔子,建立学校必立这两位的神像,并以大礼祭祀。

  

后到曹魏,又改成了:罢周公,奉孔丘为先圣,先师颜回为之配!

  

而之后慕容鲜卑与拓跋鲜卑先后入主中原,皆依礼纪,凡立学必奠孔子、颜回。而偏偏李氏如此做派,故士族出生,甚至凡读书识字之辈皆暗中不平。

  

但也只敢在背后小声叨叨两句,没一个敢大声嚷嚷出来,更别说当面质问。

  

能有如此效果,当然是李承志奉行“乱世当用重典”的好处…

  

众人鱼贯而入,但刚进大门,李承志又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石台,上面竖着一块石碑,同样很大,但薄了许多。

  

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一为入学条件,二为教学内容,三为出师资格。

  

李承志挥了挥袖子:“都让看看吧!”

  

李始良应诺,与带队维持秩序的军将传令,各乡、党署政官吏,世族、寒门士子便排着队到石碑前阅鉴。

  

只是几息,石碑下便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好家伙,这镇夷大学,竟然不修五经了?

  

倒非不学,而是不治。

  

意思就是五经已非主科,博士教授也罢,学子研习也罢,只当做附带。

  

碑文中甚至言明,明经(背书)与经义(解释经文)已不做为必考内容,甚至不为出师的必要条件。

  

五经中也就独独留了一条时务论,另加律令、算术、理工等为必修科目。

  

这也就罢了,而让一众士族脸色大变的是,碑文中言明:凡学子须考试合格才能出师,才能履任,才能理政,才能领军。

  

有聪明的已经反应了过来: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西海但凡举官,就只有入大学,考试这一条路?

  

只这一点,就如打在了蛇的七寸上,凡世族豪强无一不脸黑似铁。

  

不过无人敢出声聒噪,至多也就是交换个眼神,在心中暗骂几句。

  

但再往下看时,这些人才知道,刚刚那一条只是小试牛刀,接下来才是大招:凡镇夷、西海之民,不论贵贱,不论门第,不论出身,不论户籍,满十五,凡识字者皆可考试入学。

  

这倒也就罢了,过份的是后面还加了一条:凡年满六岁,不论男女,不论出身,皆可免试入镇夷、西海,并两地各乡小学就读。

  

而且不但不用交束脩,食宿全包以外,凡家中有学子入学,皆可免除一定数量的赋税。入学几年,就免除几年。

  

条件如此优厚,用脚趾头就知道那些穷鬼、措大会高兴成什么模样。若不是规定了入学年龄,绝对会将刚生下的婴儿都送进来。

  

而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日后的门阀子弟也罢,士族子弟、乃至官员子弟,要和匠户、奴户子弟同拜一师,同处一堂,同宿一室?

  

他们想不通,李氏为何就半点余地都不留?

  

便是元恪痛恨门阀、士族,至少也是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比如给察举制戴上了许多枷锁,多了重重障碍,又比如不入太学、国子监,不得入中枢。还比如力排众议,开历史先河,建了四门小学,并另立律科、算术、书学,硬重重的为寒门庶族挤开了一条上进的门逢。

  

但即便如此,予太学中就学的依旧是宗室、勋贵。予国子学中就学的依旧是门阀,士族,高官子弟。凡不入门第,或是官在从五品以下者,或是豪强、庶族、寒门等子弟,就只能入四门小学。

  

而便是予四门小学就读的庶族、寒门,也是良家子弟,世代以耕读传家,出身清白。

  

而李氏倒好,不论贵贱,皆是一视同仁?

  

这简直欺人太甚…不,要了士族的老命。

  

便是举天之下,不可能人人都当官,若都识了字,哪还有世家士族的活路?

  

更有甚者,竟连女子都能入学?

  

李氏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惶惶不安,惊惧交加者有之,怒不可遏,悖然变色亦有之。

  

咬牙切齿,满面戾气者亦有之,甚至气到身发抖,狂颤不止的也不在少数。

  

但奇怪的是,莫说群起而攻之,便是破口大骂,冷言讥讽的都不见一个。

  

只因他们知道,李氏贼子可是真敢杀人的。

  

便如这般,一队接着一队,都让看了个仔细。凡乡党也罢,士人也罢,无不满面悲愤。

  

忍了许久,才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朝着李始良做了个揖:“敢问使君,若是李氏子弟就学,是否也依此例?”

  

看着老人,李始良的脸色一冷,肃声回道:“凡我镇夷、西海之民无不遵从,我李氏岂能例外?”

  

只以为会等来不同的回答,没想李始良竟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老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看李始良面色阴沉,李承志若有所思道:“这老者是何人?”

  

李松低声回道:“此人是后秦赵迁之玄孙赵献,其族兄为已故寻阳伯、原河东太守赵超宗,族子赵翼为右卫将军元继长史…”

  

李承志稍一思索,嘴边稍勾了勾。

  

原来是天水赵氏?

  

天水赵氏为一等门阀,便是与弘农杨氏相比也不逞多让。只是在元魏,予朝中任重臣,州郡任刺史、太守的子弟就不在少数。

  

因祖居秦州,再加族中子弟与右将军元继属官,故尔举族附逆。然后被李承志一骨脑掳回了河西。

  

因为赵氏与任氏同为秦州望族,且为直系姻亲。而大伯母又出自任氏,是以大伯待赵氏甚是亲厚。

  

也是因此,赵氏才没有参与叛逃,族中子弟也大都在军中、乡中任职。职务虽都不高,但活的很是滋润他之所以笑,是因为正在苦恼如何敲打赵氏,赵氏族长却主动送上了门?

  

虽说如今的西海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但李承志根除门阀毒瘤的计划依旧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至少有多半,来自出身秦梁二州的赵、任、姜、阎四家。

  

因当时西海猝然迁入七八万户,政务几乎陷入瘫滞的状态。为捋清头绪,李始良与李松就只能任人唯亲。

  

先重用任氏,任氏又举荐了赵氏,然后又是姜氏,阎氏…是以待李承志到河西后,这四家子弟已有许多身居要职。

  

这倒也无可厚菲,毕竟不能一棍子将所有人打死,更不可能偌大的西海民十万户,兵足数万,只靠屈屈数位家臣及一干旧部,旧有阶级肯定是要用一部分的。

  

但李承志没想的是,因蛊惑民户叛逃,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几乎将西海门阀清理了近一半,却依旧没有震住这帮人?

  

估计是固有思维做祟,剩下的门阀士族极为抱团,几乎是拼了命的抵触寒门、庶族子弟上进之路。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如后世职声中的许多现象:不管你干了多少活,干的又有多漂亮,永远都比不过有关系的那一小撮。

  

但总不能尽皆杀了了事吧,活还得有人干。再者士族本就用的是阳谋:是人就会犯错,如果上官非要较真,他有的是道理。

  

所以李承志才迫不及待的建了这么一所大学,更如狗撵的一般,为了鼓励平民子弟入学,颁布了这么多惠民的政策。

  

其他不论,凡家中有一子入学,便可抵一户一年赋税两成这一条,就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无疑。

  

虽说凡西海之民无论农牧,前两年皆免税,但架不住李承志免的是两年以后的税。

  

家中适龄的子女若多一些,岂不是不用交税,甚至只用交极少的税?

  

那到时士卒并官员的粮饷从哪里来,兵器、甲胄又从哪里来?

  

所以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李承志…

  

有赵献带头,剩下的人胆子也慢慢的大了起来,牌下渐渐聒噪,已有人在冷嘲热讽,甚至是低声斥骂。

  

什么凌辱斯文,什么欺师灭祖,甚至连数祖忘典的话都出来了。

  

大多都是未出仕的世族子弟,也不乏已然在乡党、军中任职之辈。

  

只因这都是一伙的…

  

越吵声音越大,连骂娘的话都出来了,李承志却稳如泰山,面不改色。

  

李承志向来威重如山,说一不二。眼睛里从不揉沙子的性情亲信皆知,怎会任人于当面欺辱李氏祖先而视若不见?

  

而诡异的是,李松等人都已气的脸皮发紫,他却依旧气定神闲,近似看戏一般?

  

李松终于看不下去了,猛一抱拳,似是要请军令。但他嘴都还未张开,却见李承志风轻云淡的挥了挥手:“慌什么,退下!”

  

李松一顿,猜到李承志必有后手,做了个揖便退了下去。

  

李始良心中猛的一跳:这怕不是欲擒故纵之计?

  

他往李承志身边一凑,低声劝道:“再杀,可就真无人可用了?”

  

“大伯放心,我今日不开杀戒,只以理服人,至多也就是杀几只鸡儆儆猴…”

  

李承志回了一句,又朗声喝道:“孝先,差不多了!”

  

人都有盲从心理,他是怕再任由这些人闹下去,怕是一个囫囵的都不剩。

  

李孝先躬身应诺,而后大声喝道:“肃禁…再敢喧哗,棍棒伺候…”

  

随着吼身,当即便有一队甲士冲进人群,不论老少、士庶,尽皆分开。

  

众人脸色大变,此时才知这不是秦州,更不是关中,而是西海。

  

这里没有什么王法、道理,讲的只是刀在谁的手里。

  

依旧是赵献,只听他急声喝道:“便君,难道李氏也要行恶法苛政,以言论罪?”

  

不待李始良回应,李承志便朗声笑道:“放心,李某令日不杀人!”

  

说着话,李承志取下头上冠巾,露出半白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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