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存信猛吐一口气:“舅兄派来的人只说:刚刚接到信报,朝廷一月前就已下诏,令镇北将军奚康生即日起兵平乱。
镇北将军府常驻华州,离泾州也就七百余里,这都已过了一月,怕是快到了…”
李承志脸色一僵:“谁?”
“镇北将军奚康生!”
郭存信狐疑的看着他,意思好像在说:难不成你还认识?
李承志一脸的古怪。
他还真知道这位是谁…
后世甘肃庆阳市南,应该就在现在的泾阳城附近,立着两座石窟,就是这位修的。
石窟门口立着一块石碑,写着他的过往:鲜卑贵族,八部大人(鲜卑八大部落首领)之后,深受元魏皇室信任。
生性骁勇,能征善战,是与将杨大眼齐名的北魏名将。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他穿越前三个小时左右看到的…
还挺有缘?
李承志腹诽了一句,又沉声道:“张司马怎么说?”
郭存信回道:“说是请你我进城协商。”
“那就先进城!”
“抢功?”
张敬义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可思议的看着这舅甥二人。
“你们知不知道征调大军要费多少周折?要征兵、要募粮、要购集骡马、车驾、营帐等等,这些全需要将军府自行解决。
即便启程,每日至多也就能行进五六十里,还必须得是天不能下雨,路不能泥泞,人与马不得患病…七百里很短吗,一个月的时间很多么?
更何况,现在还正值春耕时节。奚公不但是镇北将军,还兼任华州刺史,若征调壮丁过多耽搁了农事,秋后必定减收。
到时一旦引起粮荒,朝廷可不管他是不是因为替泾州平乱耽搁的,只会问他这个州官的罪…你信不信,但凡你敢知会奚公一声‘用不着他来了’,他能高兴的跳起来?”
张敬之说着说着就笑了,直戳戳的看着李承志:“你舅父不知兵事,如此急迫还情有可愿,你怎也这般轻率?”
李承志被说满脸羞红。
郭存信只说朝廷起兵了,他还以为已进了泾州?
哪知道都还未启程…
他红着脸朝下一拜:“是晚辈莽撞了!”
“无坊,我正自发愁如何与你分说,说了之后你会不会拒绝,看来是我多虑了…”
张敬之朗声笑着,把一封递推到了李承志的面前,“先看看!”
李承志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
竟是镇北将军奚康生亲自手书,称要请张敬之夺情起复,复任司马。
又问到泾州局势,问张敬之有没有办法联络到胡始昌,并让他转告胡始昌,让泾州尽快做好准备,等镇北将军府出兵牵制刘慧汪之际,趁其不备,胡始昌可以尽快联络泾州各郡,联合出兵平乱。
如果出不了兵,泾州至少也要尽快筹集到足够多的粮草,征召足够多的民夫,以备大军调用。
要是泾州连粮草民夫都无法筹备,那这出兵之日就要无限期延后,不然总不能让数万兵马啃土吧…
没明说,但潜意无非便是:你泾州不能光等着关中五州的兵来给你平乱,而自己一点力都不出。
最好是你自个能平定了,你要没那个能耐,那就尽快准备好钱粮,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就去死吧…
看完信,李承志愣了半晌,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朝廷只管下诏平乱,就不调拔兵员粮草的吗?”
张敬之都被逗笑了:“知不知何谓“行军道大总管”,何谓“镇府将军”?
便是一应兵员粮草,全需自行解决:大都是行军道总管或大将军在辖地征募一部分,沿路行军路途中再征调一部分。
等平定后,朝廷也只会视战况实情等,酌情减免各州郡赋税用来充抵。”
意思是除了一道圣旨,再毛都没有…
李承志都被惊呆了。
怪不得奚康生推推托托,字里行间尽是对泾州和胡始昌的抱怨,这等赔本买卖,搁谁心里也不爽啊。
自己真是想多了,对奚康生而言,这哪是功,分明是个坑…
想着想着,李承志又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承志何故发笑?”张敬之不明所以的问道,“对你而言,朝廷早一日派兵,你便能少废一日钱粮,这岂不是好事,为何会怕功劳被抢?”
还能为什么?
李承志只以为,朝廷大军一至,胡家便能松一口气,自己别说割胡家的肉,怕是连句好话都听不到。
但谁能想到,这朝廷大军,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即便来了,对胡言而言也是压力山大。
胡始昌还被困在泾州城里,你让他如何联合各郡县,如何筹集粮草,如何征调民夫?
李承志也不隐瞒,轻声笑道:“起兵之初,我便与胡保宗明言,我李家可以替官府、替史君平定乱事。但一应度支,事后定要归还予我…”
张敬之郭存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从未听李承志或胡保宗提起过,就连杨舒都不知道。
怪不得胡家准备大力气招揽李承志?
更怪不得,李承志花钱如流水,却一点都不心疼?
更更怪不得,胡保宗那般卖力?
原来李承志花的根本不是他自个的钱,胡保宗也不是纯粹在给李承志帮忙,而是在保他自己的命…
那胡家答不答应?
连考虑都不用考虑,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根本不叫事儿。
真要和李承志结了亲,他这平乱之功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胡家的功劳,胡始昌就不会被下狱,至多也就是罢官免职。
胡铎这个郡守,胡保宗这个郡尉就不会被问罪斩头,如果运做得当,说不定还能保住官职…
所以,听到朝廷大军要来的消息后,最慌张的该是胡家才对!
“我知道了!”
张敬之瞪了李承志一眼,无不埋怨的说道,“这等机宜,应早些与我等言明…难道我们还能害了你不成?”
李承志没反驳,只是恭顺的点了点头:“是晚辈孟浪了…”
简直废话。
没见杨舒之前,天知道你们是不是和胡家是一伙的?
更或者,要全都是心忧天下、耿勇忠直之辈,哄着让我也一心为公怎么办?
我的钱也不是被大风刮来的,熔那铜佛也废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好…
张敬之哪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呵呵的说道:“奚公信中言,他此次欲征兵三万,民夫两万。但我以为,由你做强应,征一半就可,本想与你商议,哪知你信心如此之足?”
“我现在就予他修书,奚公定然欣喜无比。你也不用担心他抢你的功劳,他半生征战无数,便是国也灭了好几家,这军功对他已无助益,反倒麻烦不少…”
刚拿起了纸和笔,张敬之又似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李承志:“将你那好甲与好刀准备三副,不需陨铁,百炼钢的就行。同这封信一起送到华州…放心,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怕他舍不得,郭存信又帮着腔:“奚公之祖是八部大人之一(鲜卑八大部落首领),历代深受皇室信任。先皇孝文帝时举官,起家便是从六品的宗子队主(皇帝亲卫队主),之后更是屡立大功,官至左右卫将军。若非与高肇不和,早已位列公候,何止一个县男?”
说这么多,潜意无非是:有巴结这样人物的机会,坚决不能放过。
李承志怎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笑嘻嘻的说道:“但凭司马与舅父做主,若是不够,再加三套也行…”
张敬之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般大方,怎不见你送我一套?
李承志秒懂,心中暗暗自责:自己真是忙昏头了,连胡保宗和杨舒都知道送一把,怎么就把张敬之给忘掉了?
枉张敬之不计报酬、不辞劳苦的为自己四处奔走?
他眼珠一转,忙一低头:“并非晚辈无礼,舍不得一副刀甲,只是想如延容公一般,等陨铁刀出炉后,再送张司马一把…”
张敬之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他早对那陨铁刀垂涎三尺了,但看连郭存信都只配着蓝铁刀,他哪好意思开口?
他微一沉吟,又叹了一口气:“有心了…但你养兵不易,还是留着换马吧。将你舅父佩的那种送来一把就行…”
看张敬之这般深明大义,李承志更是惭愧,同时暗忖,要尽快物色一个类似师爷、幕僚般的人物。至少能在这些人情往来的琐事上提醒一下自己…
不多时,张敬之便写好了三封信,逐一嘱托道:“这封送到华州,其州两封送到泾阳,一封送给延容公,另一封送给家。”
说着又一声轻笑:“也该给胡家敲敲警钟了…”
李承志嘴里应着,心中也有些佩服。
不知这大魏朝其它的官员如何,但自己目前遇到的这几个,如杨舒、张敬之、郭存信等,行事都极有分寸,并没有因为胡家是政敌,便落井下石,而是一切都以公事为先。
换个心胸狭隘些的,早就趁你病要你命了,哪会如眼下这般全力支持自己平叛,变相的给胡家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