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的惨嚎声求饶声就没停过,一股一股的血箭飚向高空,又落了下来。
不时还能看到飞起的头颅…
江让抱着索思文的尸体,死死的盯着只印着一个“李”字的帅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县丞的脸色也在变来变去,却是被吓的。
他再迟顿,也发觉不对了…
论起来,索县令之死难道不是李家造成的?
但人就躺在他们的脚边,这些兵丁竟似未看到一样,头都不回一下?
还有李氏主将,至今都不露一面,竟然还在忙着杀人?
这难道不是在说:就是我干的,你又能将我如何?
许县丞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厉声问道:“这李氏,难道是想造反?”
“他若想造反,就不会不停的斩杀乱贼了…他这是有恃无恐!”
江让的牙齿咯咯直响。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不敢指证索思文就是郭存信和李承志谋害的。
只因他和索思文理亏在先,朝廷真要深查索思文之死的真相,必然会查出来,城外的这些乱兵为何会来的这般巧…
江让不禁有些后悔。
自己都已预感到会弄巧成拙,哪知真会成拙?
但谁能想到,李承志会如此胆大,如此狠绝?
索思文再卑鄙,也是官…
而你李承志即便是门阀子弟,也是一介白身!
谁给你的胆子?
站在城墙上郭存信看的更加真切。
但直至索思文被乱民淹没,再到枪阵合围,露出一地的死尸时,他才反应过来,李承志是怎么做到的。
索思文刚出城时,阵中当即就有了变化。只见中军和左翼各冲出一队兵卒,相互交叉后摆了个十字阵,将阵内的乱民分成了四部分。
从上面看,原先的“口”字阵眨眼间就变成了“田”字阵。
郭存信正在猜测李承志这么做的用意时,又见右翼,也就是靠近城门的那一格,瞬间就被兵丁清空,将其中的乱民赶到了其余三格之内。
但等索思文等人冲到阵前时,这一格里又有人被押了进来。
郭存信看的很真切,有不少光头。
然后便是手起刀落,血箭乱飚,人头横飞…
这便是索思文和江让等看到的那一幕。
所以李承志从头到尾都杀的是贼,而不是民…
从上往下看,从阵中冲出的乱兵有如潮水一般,好似铺天盖地。
其实并不多,真真算起来,也就两三百个。
只因缺口太小,挤的太紧。乱兵猝然冲出后便四散逃开,犹如遍地开花,所以看着场面有些大。
而前有车兵阻拦,后有骑兵追赶,又能逃掉多少?
况且所有丁壮早已被反绑,这些乱贼自然也不例外,根本跑不快。
跄跄踉踉,踉踉跄跄,跑两步就一个跟头,有不少栽下去就没爬起来。
近百骑士来去如风,一刀一个,一刀一个…
郭存信看的直呲牙。
泾州多年未生过战事,他哪里见过这个场面?
委实有些血腥…
他本能的挪回视线,又看到就近处,许县丞、江让,和几个未被乱民裹挟的县兵,正在翻那堆被乱兵踩死的尸体。
一个个软的都跟面条似的,也不知被踩断了多少根骨头。
等翻到最后,他们才翻出一具可以依稀看出穿着官衣的死人,诡异的是,别人是断手断腿,这一具竟是脖子断了,吊的好长?
分明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郭存信暗暗心惊。
这难道是巧合?
换做自己是李承志,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心机和周折,肯定要想办法尽全功,不可能再让这索思文活下来。
因此,九成九的可能,这脖子就是李承志派人弄断的…
但谁敢说这不是一场意外?
城上城下都看的清清楚楚,是索思文强令李氏兵丁开阵,他甚至不惜亲自冲撞,兵丁怕伤着他,或是被他伤到,一时慌乱,这阵才散开的。
就是散的整齐了些,合拢的时候,也太快太轻松了…
估计外舅(岳丈)与两位舅兄,以及江让这些知道索思文所做所为的人,应该会怀疑。
不过李承志够慎密,除了怀疑,这些人是不可能找到任何明证的。
郭存信也不得不佩服,便是换做李始贤,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从索思文出城到被乱兵踩死,这中间才过去了多长时间?
李承志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设计出如此巧妙的计策…若不是时间太过仓促,他说不定还能设计的更严密一些,痕迹不会这么重。
真真是了不得啊,自己这傻外甥,本都已被自家姐夫放弃了,两夫妇还商量过,看能不能老树开花,再生一个出来,没想一朝开智,竟成了这般的厉害人物?
姐姐和姐夫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李承志恨不得将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撕个粉碎…
方圆四五丈的方阵,中间摞满了尸体,砍满了人头。
血浆早已将负责行刑的士卒浇了个通透,甚至把原本冻硬的路面都浸化了数寸。
士卒每走一步,都要拔一下靴子,同时会发出“噗嗤”的一声怪响。
新丁早已被吓的瑟瑟发抖,若不是紧紧咬着牙关,绝对狂吐一地。
即便心大如李显,此时也是面如土色,身体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止不住的颤着。
在这一两刻的时间里,他不知已发了多少遍誓:以后郎君让他朝东,他绝对不会朝其他方向多看一眼…
但即便已杀的血流成河,也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些乱兵不该杀,反觉得一刀砍了简直便宜了这些畜生,每一个都应该被千刀万剐…
李承志并非好杀,是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他恨不得将这些畜生大切八块…
本想做场戏把索思文骗过来,顺便让贼兵头目指认,尽快的将民与贼分流,也好区别看押。哪想,竟审出了今人毛骨悚然的惊闻:
每一个被砍头的乱兵的手上,至少有四五条人命,而且全是如他早间所见,吊在树上被掏心挖肺的小孩。
这些畜生不但虐杀取乐,还献祭…
只因他们无比深信大乘法王刘慧汪传出的秘术:献一魔,便为一住菩萨,献百魔,便可往生极乐…
到此时李承志才知道,这些乱贼信的竟然是白莲教的老祖宗:大乘弥勒佛!
李承志想不通,世间怎会有如此邪恶的教义,更想不通,那刘慧汪既已打算造反称王,为何会用这般恶毒的手段笼络教众?
你这样的教,哪个敢信?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泾州城,将那刘慧汪挫骨扬灰…
直到杀无可杀,确信经贼酋、贼人相互指认,以及民壮民妇辩认出的那些献过祭的乱兵全被杀完,行刑的老卒才停了手。
至此,阵中已砍下了一百二十六颗人头,血腥味浓的让人窒息。
剩余的乱兵和乱民别说喊叫,连大气都不敢出,好多竟已吓的昏死过去…
李氏家将没一个敢说话。
李丰不敢,李时不敢,李显更不敢…
所有人只是担心的看着双眼紧闭,身体微颤的李承志,生怕他有什么差错。
许久后,才见李承志喉咙一动,睁开了双眼。
双眼通红,满是血丝,声音又沙又哑:“李丰!”
“仆在!”李丰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
“以后遇到这种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见一个,杀一个…”
“诺!”李丰半丝犹豫都没有的应了一声。
杀俘是不祥,但正如郎君所说,这些连畜生都不如,有什么资格称得上“俘”?
稍一沉吟,李丰又问道:“郎君,是否进城!”
“不用!”李承志摇了摇头,“去会会江让…”
说着他便要下马,但脑中突然一阵晕眩,双眼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
幸亏李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甲带,将他凌空提了起来。
四周一阵慌乱,李时李丰手忙脚乱的跳下马,扑了过来:“郎君…”
此时的李承志脸色灰白如土,满头大汗,触手之处一片滚烫,竟像是大病了一场。
一群家将被吓的六神无主,心惊胆战。
“没事…应是马骑的太久了,导致血气不畅…”李承志咬了咬舌尖,扶着李显站稳了身体。
不止是血气不畅。
李承志再清楚不过,他这是精神极度紧张,心神消耗过度造成的脑供血不足。
脑子实在晕的厉害,就像重度感冒发烧了一样,看人都是重影的…
说不定,真得病一场。
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硬,胆子还是不够大啊…
李丰猛的一咬牙:“郎君,你且歇着,外事一切有仆…”
李承志很想问一句:你应付的来么?
他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又叹了一口气:“算了,做事不能一次做绝,你去查算财货与丁壮,如果江让开口,我便留予他一半…等接了李柏与丁卒,以及舅父与张氏一家,便起军回山…”
“得令!”李丰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