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跪在正堂里,身上的衣服早被抽烂,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抖的像只鹌鹑一样。
再听外面李松略显急迫的脚步声,李承志忍不住骂道:“一群蠢货!”
一群?
李显闻言一顿,哆哆嗦嗦的问道:“还…还有谁?”
“你爹!”李承志没好气的回道。
正说着话,门被推开,不是李松还有谁?
“跪直了?”看李显正低眉耷眼的偷看他,李松顿时气不从一出来,恨不得跳上去再踹两脚。
“哦…”李显打了个激灵,老老实实跪正,把头低了下去。
“郎君,为何不审印真?”
“审?”李承志冷声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印真的胆子有多大?就跟疯的一样,根本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要是告诉你他不但是刺史指派的,说不定还经过京城胡家,更或是胡贵妃的授意,你信是不信?
你自以为抓住了胡家的把柄,但真正到了对质的时候,印真再反咬一口,说我们居心不良,想陷害胡家,是将他屈打成招的,你猜我李家会是什么下场?
李松,做任何事情,都要审时度势,眼下我们根本没有和胡家掀桌子的实力,所以,就先夹起尾巴,好好做人…”
李松听的心里一寒。
他隐约有些明白,李承志为何要杀了印真,而不是拿来要挟胡家。
这就是个祸害…
“可郎君你就是这样告诉胡保宗的啊?”
“废话,我不诈一下胡保宗,还怎么讲条件,要好处?僧户造反,本就和胡家脱不开关系,也说不定,真就如我们猜测的,刺史确实暗示过印真。
但你想过没有,身为一州刺史,就算做过,又怎么会留下把柄?也就你和胡保宗这样的,才会真的以为印真有什么后手…
他真要有后手,哪会这样破釜沉舟的杀回来?
我当时想的是,既然从印真嘴里问不到实话,既便问到了,也不一定对我李家有利,那还不如趁早杀了了事。
只要印真一死,胡家一时半会必然解释不清,既要想办法平乱,还要应付朝廷,更要安抚深受残害的宋家和我们,最后只能忍痛割肉…真相可以慢慢查,仇也可以慢慢报,但至少好处是提前捞到手了…”
李松听到李承志“仇也要报,好处也得要”的说法,隐隐有些不快。
郎君这分明是好人要当,坏事也要做…
“郎君,这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呵呵呵…”李承志都被气笑了,“你和胡保宗倒是称得上君子了,但结果呢,还不是被印真耍的团团转?李松,做事动动脑子,做君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松猛的一噎,想反驳却找不出理由。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问题是,郎君你可是要当家主的人物,怎能一昧的卑鄙行事?
也怪李家家风过于方正,阂族上千口,竟找不出一个既聪明,又阴险,行事还能掌握住分寸的人才来…
憋了半天,李松才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仆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就按计划行事…”
“那仆能不能将印真也带上,也能多一分把握…”
李承志眉头一皱,忍不住训斥道:“李松,是谁给你的自信,认为印真这种胆大包天,奸诈似鬼,又不乏破釜沉舟的勇气的人物,会乖乖听你的话…
不对,我话都说的这么透了,你哪能想不到这就是个祸害…”
李承志双眼一眯,狐疑的打量着李松。李松本能的挪开了目光,不与他对视。
要是没鬼,你心虚什么…你这根本不是要拉印真去帮忙,而是想从他嘴里知道什么吧?
李承志灵机一动,猛的想到了印真在门口时,与李松的对话…
他都被惊呆了:“我说你这自信心怎么膨胀的这么厉害,就凭一个猜测,再加一个印真,就敢和胡家放对,原来是转着这样的念头?”
李承志猛的往前一步,一把揪住李松的衣领:“‘李氏当兴’?这样的鬼话你也敢信?”
李松心虚的回道:“我就是好奇…”
好奇个毛线啊?
李承志怒声吼道:“真是蠢到不可救药,就算谶言真的会应验,但你怎么不数数,这天下有多少姓李的?”
“可这谶言是从泾州传出去的啊,难道不应该应验在泾州?”李松理所当然的回道,“就如秦末的高祖斩白蛇…”
李承志恨不得一拳盖到李松脸上。
哪个造反起事的,不给自己制造一点噱头?
你光看到成功的,怎么不想想那些失败的?
自汉以后,不论其它,光是利用“金刀刘”,“桃李子”这两句谶言造反的,每朝每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数遍一千五百年,除了李唐,再哪一家成功了?
糊弄愚民的手段罢了…
“好奇也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李承志猛的一拉李松,将鼻梁贴在他在额头上,目光又冷又凶:“李松,不要逼我,若是被我发现你在暗中鼓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就算李始贤来了,也救不了你…”
李松呆呆的看着李承志。
他不是被李承志的杀意给吓住了,而是在奇怪李承志的态度。
我只是好奇一下而已,郎君为何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要杀我?
难道他知道什么?
怪不得,他严禁任何人接触印真…
李松心里一凌,低眉顺眼的低下了脑袋:“仆记住了…”
“记住了就滚出去做事!”李承志怒声吼道。
他是真的怒。
天人神授…
谁能想到当初随意拿来糊弄李松的一句说辞,竟能让他膨胀到这种程度。
以李松如此沉稳的性格,都敢生出这样的野心,李家的其它人呢?
就凭这三百家丁,也敢想造反的事?
作死还差不多…
反过来再说,就算想造反,你也先等上几年啊?
其它的不知道,李承志至少记得六镇起义,就是从这里开始,大魏由盛而衰,步入真正的乱世…
他坐在那里生闷气,一旁的李显却被吓懵了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平时被他敬若神明的父亲,竟然被郎君训的跟孙子似的?
以前不是这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