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枝努力的回忆着。
府上多少年没有来过六品以上的贵客了?
最近的一次,好像还是公父(李其)迁升四品的武威副镇将不久。
那时,承志还在怀里抱着,连奶都没有断…
听着前院一阵鸡飞狗跳,郭玉枝才回过神:儿子还在睡着呢?
她猛的回身,刚要推门,听到“吱呀”一声,抬眼一看,李承志竟起身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近十二个小时,李承志只觉神清气爽,元气满满。
“母亲?”
李承志问了一句,听到前院的动静,又狐疑的问道,“怎这般吵?”
郭玉枝哪有时间与他啰嗦,猛的一推,急声说道:“赶快更衣,来贵客了…是奚镇守的从子达奚,专程来拜访你的…”
李承志被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又听是达奚,他脸猛的一黑:这王八蛋难道是还没死心,跑来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打折了退?
心里骂着,又听郭玉枝几声呼喝,眨眼间,便有五六个侍女跑了进来。
郭玉枝双手叉腰,像个将军似的,左指指,右点点,几个婢女端水的端水,拿衣袍的拿衣袍,擦靴子的擦靴子。
不但有人拿着帛巾要给李承志擦脸,还有一双纤手伸来解着腰带,要帮他更衣。
更衣也就罢了,李承志总感觉伸到腰里的那双手不怎么老实,抬眼一看,也不知是个妇人,还是个未出阁的丫鬟,看着只有十四五岁,长的好不好看且不管,只是那双眼中,媚意浓的似是要化成水滴出来一般。
两世为人,他哪经过这个阵仗?
关键老娘还在那站着呢…
李承志慌的脸都变了:“别别别…我来…我来…”
“哈哈哈…”
看着李承志窘迫的脸都红了,郭玉枝笑的花枝乱颤。
儿子终于长大了…
心里感慨着,她眼神猛的一冷: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
“红玉,你退下吧!”
郭玉枝脸上依然挂着笑,语气也不见有多么严厉,但那个丫鬟却吓的浑身一抖。
自己已是那般小心,竟还是被夫人发现了?
一想到后果,丫鬟吓的浑身一颤。
若不是郭玉枝拿眼睛逼着他,她早跪下哭着请罪了…
看李承志一脸茫然,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模样,郭玉枝温声笑道:“放心…你好不容易回府一趟,为娘不会给你添堵的…”
说着又看着那丫鬟:“且饶过你这一遭,滚出去…”
丫鬟低着头,李承志看不清,不知那是冷汗还是泪,但见丫鬟恭身倒退着,不时有水迹从脸上滴落下来。
此情此情,李承志猛的想到昨日回府时,李始贤只是冷哼一声,李承宏和李承学就吓的直打冷战的那一幕…
这府上,规距真大?
见李承志望着门外愣神,郭玉枝当即就会错了意,以为李承志是百般不舍…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李始贤,俏脸一寒,竟咬起了牙。
还真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刚想了一半,她又猛然惊觉:李怀德是李怀德,承志是承志,怎能放到一起比较?
老娘恨不得儿子立时就娶十七八房妻臣,生个一二十双儿女出来…
就像在玩川剧的变脸,眨眼前,郭玉枝还是阴云密布,但一转眼,脸上笑的就如百花怒放。
这一喜一怒转变的如此之快,却看不出一丝生硬和突兀?
李承志都看呆了…
郭玉枝只做不知,笑吟吟的说道:“莫急…等哪日得闲,定是要带你去拜望外祖的,到时也让你见见怀淑?”
这是急不急的事情么…嗯,我就压根没急过好不好?
一听老娘这语气,就是误会了…
李承志正吐着槽,猝然又听到“怀淑”两个字,惊的头发都立起来了:“谁?”
虽只听过一次,但这个名字仿佛刻到了骨子里。
这可是亲表妹,而且才刚刚满十二?
“怀淑啊?”郭玉枝理所当然的回道,“莫非存信没向你提过?”
“提倒是提过…”
李承志牙疼般的呻吟了一声:“但是…太小了…”
“十二岁,不小了…”
刚回了半句,郭玉枝神情一滞。
她猛的想起,昨问郭存信时,郭存信好像提到过一句:“你这儿子了不得,竟有孟德公之志…”
当时只以为郭存信说的是李承志有不臣之心,便如曹操一般,有枭雄之姿。
此时想来,当时姐弟二人说的好像是张敬之有意将嫡亲的侄女许给承志做妾的事情,自己正在问郭存信,那张京墨相貌如何,品性怎样?
她当时心神不宁,正慌的七上八下,哪里想过:好好的说着给李承志娶妻纳妾的事情,郭存信怎又突然扯到造反之事上了?
怪不得那混账当时的神情那般怪异…不,猥琐!
怪不得他说承志对那张京墨如何如何的属意?
原来只是因为张京墨岁数大?
郭玉枝面色一寒,咬紧了银牙:“莫非你真如那曹孟德一般,只喜妇人?”
李承志先是一愣,而后脸色狂变,像是要气绿了似的。
我喜个锤子?
这是谁把我传成这样的?
嗯,绝对是舅舅…
李承志气的直打哆嗦,郭存信要不是长辈,他早开骂了。
“母亲,这绝对是以讹传讹…”
郭玉枝哪里会信他,冷声笑道:“李承志,你好的很呐?不急,左右你还能不归家不成?为娘慢慢和你算账…”
说着又一转头,骂着那几个婢女:“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郎君更衣?”
李承志浑身哆嗦:完了,老子的一世清名…
几个丫鬟仆妇都是郭玉枝精挑细选的,手脚异常麻利,还不到一刻,就将李承志收拾的利利索索。
别说那些侍女,就连郭玉枝都有些恍神。
只是睡了一夜,李承志脸上的淤青竟然就已散了个七七八八,又扑了些淡粉,根本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再加一身蓝袍,更显皮肤白细。一头青丝如缎,又黑又亮。
五官有如雕出来的一般,棱角分明。身形挺拔,如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好一个凤表龙姿的风流男儿?
老娘竟能生出这般俊俏的儿子?
李怀德走了狗屎运?
还有郭存信,竟敢称“泾州风仪第一”?
你把我儿放哪了?
怪不得红玉胆大的似是包了天,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
看来是事出有因啊…
脑子里泛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郭玉枝越看越是得意,恨不得就如小时候一般,掐掐李承志的脸蛋,看看他恼的不行,却又拿自己这个娘没一点办法的样子…
“走吧!”
郭玉枝点点头,即满意又感伤的说道:“我儿就如龙驹凤雏,也不知最终会便宜谁家的女儿”
李承志暗呼一口气:谁家的都行,反正别是血亲就行…
客堂之上,四人相对而坐。
从刚见达奚开始,李始贤就跟丢了魂一样,时不时的就走神,这已持续快两刻了。
郭存信也差不多张敬之无奈,只好以半客的身份,替李始贤支应着。
不过他也能理解,换他是李始贤,估计也会被惊成这副模样…
李始贤发觉,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了一样?
达奚入府之后,一直称呼的是自己的官职:李参军。
他这参军,还是泾州被围之后胡始昌手下无人可用,临时给他加的官,连封任书都无,根本算不得数。
便是算数,也才是个八品官,比达奚这个正五品的从事中郎,整整差着三品六级…
但问礼时,达奚给他行的,竟是下礼?
李始贤虽惊疑,但达奚行礼时是拱手还是弯腰,他还是分的清的…
但诡异的是,看张敬之的模样,好似就该如此?
李始贤再迟顿,也知道他还没这么大的脸,达奚定然是冲的是儿子的面子。
他本想问问郭存信,但抬眼一看,小舅子比他这个姐夫还不堪,看着摆在几案上的那些礼物,眼珠子仿佛都挪不开了。
倒不是郭存信贪财,而是他万般想不通,堂堂仪同三司,二品开府将军的爱子,正儿八经的五品将军,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带着这般重的礼物,上门拜访无官无职的李承志?
定是自己不在身边的这段时日,李承志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正数着达奚此次带了多少样礼品,听到门外一阵响动,郭存信抬眼一看,顿时一愣。
不止是他,其余三位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李始贤不提,张敬之可能是见多了,只是稍稍一惊便恢复如初,又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丝赞赏之色:承志果然好风仪,京墨好福气…
再说达奚。
看着迎面走来的郭玉枝和李承志,达奚就跟见了鬼一样,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好一对璧人…
念头刚生,达奚差点给自己一耳光。
这是母子,有这样形容的么?
心里骂着自己,更知道非礼勿视,但达奚的眼睛就跟钉住了一样,竟舍不得从郭玉枝和李承志脸上挪开?
特别是李承志!
委实是…太好看了…
要说绝色之人,不论男女,达奚见过的真不少。
只要到洛京,奚康生必会受帝召见,达奚十之八九会随从。所以宫中的昭容、婕妤、容华等,他大都见过。
但什么时候这般失礼过?
要说容貌,达奚还真不敢说郭玉枝就能比的过那些帝妃。
但关键的是,郭玉枝的旁边,偏偏站了一个像是从她这张脸上又抠下来了另一张脸的李承志?
男人长成这样,简直没天理了?
这一加一,又何止等于二?
也是怪了,单独见他时,怎未发现李承志竟如此美艳?
包括冯太后的那些宠臣,达奚以前同样见过不少。
比如硬生生的将陇西李氏抬举成顶级门阀的李冲…
还有被南朝送给冯太后当面首,实则为间谍,最后却被冯太后策反的刘缵…
又比如因不满冯太后淫乱宫闱,被献文皇帝(今上之祖,孝文帝之父)借机处死,却导致冯太后一怒之下弑子立孙,杀了献文皇帝为其报仇的李弈…
这个确实没见过,死的时候达奚还没出生。但达奚却见过其子,看其仪容,也能猜出其父生前何等貌美…
还有身侧的郭存信,也绝对不比李冲等人差。
而这些人,哪一个不被世人赞为“风度不凡”,“姿貌丰美”,“仪容无双”?
但此时看来,总感觉比李承志差了点什么…
看达奚两眼直放光,看着自己如同饿汉见了肥肉一样,直盯着不放,李承志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不知为何,看这两人一惊又怒,表情好不怪异的两人,张敬之总是忍不住的想笑。
他正想提醒达奚一声,猛听李始贤一声怒喝:“孽障,魔障了不成,竟连礼数都忘了?”
我礼个鸟蛋?
这王八蛋分明就没想好事…
李承志心里骂着,只是抱着拳随意一拱,似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一样,冷哼一声。
除了张敬之,其余三个都被惊呆了。
这么随便的吗?
这可是正五品的将军…
但奇怪的是,达奚不但没恼,反倒是脸一红,慌乱的给李承志解释着:“你莫误会…只是乍一见你,我便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延容公赞你的那两句…”
说着又一转身,朝郭玉枝做了个揖:“见过夫人…”
看达奚竟躬下了腰,郭玉枝举手回着万福,眼中异彩连连。
还真没猜错,达奚竟真的行的是后辈礼…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想到这两句,李承志突然就不生气了。
我这该死的而又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坐!”
他随意一指,又朝张敬之郭存信做了个揖,歉意的说道:“劳司马与舅父久等了…”
李始贤和郭玉枝算是看出来了。
不是李承志不懂礼数,而是和达奚的关系真的好…
但想想又觉的好不稀奇:他们二人相识也就两三天而已?
李承志又干了什么,值得达奚备这么厚的礼,专程来拜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