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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二章 御驾亲征

大魏春 眀志 7114 2024-07-16 21:07

  

断六镇与河东、并朝廷之间的粮道…难道李承志要北击六镇?

  

六镇本就荒芜,只为抵御柔然而立。但这数年柔然屡败于李承志,早已伤筋动骨,想来再无力南侵。是以对朝廷而言,好似鸡肋一般。

  

再者连最为富饶的关中都丢了,与之相比,六镇丢了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问题是,如今六镇还足足有逾四十万大军。若被李承志断了粮草,该是如何光景?

  

若是败了,或是溃了、逃了,都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怕就怕如当初的元鸷、罗鉴一般,十万大军,降了西海足有七成以上?

  

不然李承志何来的十万大军?

  

想到李承志的十万大军,元怿陡然一愣,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对啊,李承志哪来这般多的兵?

  

其一,敦煌为河西门户,南临吐谷浑,北抵柔然,且与这两国汗都离的极近,自然要派重兵镇守。

  

若是陈平之时,万余兵力足矣。但这几年西海与吐谷浑、柔然联接数战,两方早已是生死仇敌,不死不休。是以李承志用以镇守敦煌并酒泉郡的守军,至少也该在两万以上。

  

其二,西海是李氏的老巢,军械、粮草、车马皆出于此,肯定要留足兵力。且还要镇守山丹马场,以防吐谷浑从盐湖出兵偷袭张掖、武威两郡。所以怎么算,李承志留在西海与山丹的兵力也该在两万以上。

  

其三,秦梁二州并金城等河西诸郡皆是归附不久,正是人人自危,民心浮动之时,诸州、郡,乃至县,定然要派军驻守。就是一郡只留一千兵,也已上万了。

  

其四,高平与薄骨律紧邻夏州,元遥也罢、邢峦与奚康生也罢,随时都有可能从六镇出兵,由高平或薄骨律进击关中,李承志怎会不留重兵防备?

  

先不论战力如何,元遥、奚康生拥兵逾四十万之众,是以这两镇留守的兵力比敦煌或西海只多不少,就算是一般多,也要两万之数。

  

其四,关中五州已有四州落入李承志之手,且被元钦在败退之际,一把火烧光了近三州的粮草。是以如今正值烽烟四起,若无大军镇压,必成星火燎原之势。

  

便是一州只留五千兵,这又是两万以上。

  

且还有陈兵新丰与频阳两县,正与羊祉并杨钧对峙的皇甫让,再少也该有两万兵马。

  

所以怎么算,李承志的十万大军遣派贻尽也不够,还哪来多余的兵力进犯夏州,夺占逾千里之长的边墙?

  

难道就靠崔延伯大败之后,俘虏的那十数万溃兵?

  

崔延伯足足操训了近一年,都无一战之力,不可能一到李承志手中,就成了擅战之悍卒?

  

元怿惊疑不定,脸色愈发的难看。低声问着李崇:“敢问太尉,逆贼何来北犯夏州、扼断边墙之兵?”

  

元诠才能只算中庸,是以废了高英之后,便卸去太尉之职,由李崇担任。

  

这几年来,李崇时升时降,最后更是被罢了兵权,回京荣养,算是被伤透了心,是以百般推辞。

  

直到少帝与元怿数顾李府,大有抬也要把他抬上朝的架势。李崇被逼无奈,只得再次出山。

  

但他也知,这一世将名,怕是要毁在这一任上…

  

李崇稍一沉吟,幽声回道:“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何解?”

  

“只短短数月,叛逆却能占定四州,自然是兵强马壮、火器无敌之故。但也不乏钜平县候(元钦)火烧三州,逼得百姓不得不反,最后愤而投贼。

  

然李承志尽克四州,却不闻郡县反复,想来已平定民乱,收服流匪。如此一来,便是一州只征一万匪壮,也有四万可战之兵。且新丰县子(崔延伯)以身殉国之后,足十数万丁卒降于西海,故而莫说扩军十万,便是二十万又有何难?”

  

扩军二十万?

  

元怿心中一动,刚要张嘴,又被李崇轻声打断:“我亦知殿下所惑,定是疑虑为何予崔县子麾下之时,这十数万兵卒皆是不堪一击,为何到了李承志手中,就能可堪大用?纠其根源,皆在于军心、士气,更在于…民心!”

  

一提民心二字,元怿便无言以对,心中更是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他更知道,李崇所言何意。

  

想当初,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更是力排众议才使众王公、重臣、世家同意“献粟进官”之策。

  

或是晓以大义,或是许以重利,更或是威逼要胁,总算迫使诸臣、各家献上大把的钱粮,更召集族众、部曲投军。

  

首当其冲的便是关中士族、世家。献的粟最多,召集族众送入军中的也最多。只因皆知皇帝与元怿,更甚至是朝廷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若不附从,定会大祸临头。

  

现在和你好好说,尚还有爵位、食邑可封。虽说暂时还是虚的,但说不定哪日平定了叛逆,就能封为实缺。

  

但若是给脸不要脸,当崔延伯陈于关中的数万大军是纸糊的不成?

  

更何况还有执关中世家牛耳数十载的弘家杨氏为元怿内奸,不但率先响应,更是大力鼓动、威胁关中各门阀。

  

所以说关中诸家虽献的粮最多,召的兵也最多,但十家中有九家都是被逼无奈。

  

试问,这样的兵卒能有几分士气,战力?

  

所以说崔延伯兵败殉国绝非偶然,而是必然。而到头来,关中诸家也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怨气更甚。

  

而好死不死的,元钦溃退之时又一把火将泾、岐、豳三州的夏粮烧了个七七八八。如此更是如火上浇油一般,关中上到门阀,下到百姓已然将朝廷恨到了骨子里。

  

说句实话,若是李承志未克关中,岐、泾、豳三州也必反。

  

而正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之时,李承志为何突然罢战,之后又足足休整了一月?

  

就是为了让关中世家、百姓认清朝廷的嘴脸,更是为了看朝廷的笑话。

  

至此,朝廷已尽失关中民心。李承志或是怀柔,或是利诱,收复关中自然是事半功倍,轻松至极。

  

所谓此消彼长,用已然恨极了朝廷的关中丁壮来打朝廷,自然势气如虹。

  

然而这只是其次。

  

最关键的是,至如今,河西、陇西皆已沦陷,关中五州又失其四,等于大魏之天下已有泰半落入李承志之手。且河东、晋地、六镇皆危在旦夕,元怿还拿鸟毛兑现承诺?

  

所以朝廷失的不止是关中的民心,而是所有纳粟进官的朝臣、世家、豪强。

  

不看这满朝文武,自进殿后十有七八都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

  

元怿又恨又急,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殿下?”

  

元怿看着殿中诸臣,失笑般的摇了摇头:“毛之不存,皮将焉附?”

  

李崇闻言一怔,只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再无言语。

  

这天下,终究只是元氏的天下,而非这满朝文武,更非天下门阀、士族的天下。

  

元怿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但未能见功,反而将元魏这艘破船往沉渊的方向推了好大的一步。

  

如今也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孤注一掷了。

  

“殿下,亲征吧…趁贼将李丰才至雁门之宣武(今河曲),尚未完全封死往北镇之兵道、粮道,需尽快与元县男(元遥)、奚都督(奚康生)、邢都督(邢峦)联络。令其三人由北向南反攻关中…而后由下官都督华州并河东诸州,召集兵马,由东向西合击…”

  

元怿稍稍振作了一些:“好…孤自然再所不辞…”

  

“我谓之亲征,并非殿下…”

  

李崇深深一叹,朝坐于大殿之上,正不知所措的少帝拱了拱手,“而是陛下…只有陛下亲征,才能重振士气,令天下归心。也唯有如此,才有一线之机…”

  

皇帝亲征?

  

元怿的脸色猛的一白,目光有如刀锋,直逼李崇,足足愣了十数息。

  

“但有万一…”

  

“真要有了万一,那就是败了,且是一败涂地。待那时,定然已是乾坤旋转,改天换日,江山易主…敢问殿下,败于战场与败于这大殿之上,又有何区别?”

  

“李崇,你焉敢如此?”

  

元怿怒极,一声大吼震的殿梁哗哗作响,将朝臣吓的一个激灵。

  

“不如此,又能如何?”

  

李崇不但半点不惧,反而露出一抹苦笑,“若殿下以为不妥,那就准下官即刻往华州领兵,无非就是如崔延伯一般以身殉国,以报国恩…”

  

以身殉国…

  

连李崇都以为必败,这天下还有何人敢言胜之?

  

这天下,要亡了…

  

就如五雷轰顶,元怿竟方寸大乱,语无伦次:“太尉公,你莫要逼我…莫要逼我…”

  

见他如此失态,众臣又惊又疑。皇帝更是站起身来,脸上尽是惶恐之色:“太…太尉,你莫要逼迫父…嗯…叔父…”

  

怎会是我逼迫元怿?

  

而是这元氏江山已然危如累卵,一触即崩…

  

李崇幽幽一叹,附在元怿耳边说道:“也罢…殿下可慢慢思量,也可与陛下相商。然当务之急,是遣一擅战、敢战之将速往华州,谨守洛州门户…”

  

元钦已被吓破了胆,又如何敌的过虎狼一般的李承志?

  

“好…”

  

听李崇不再坚持让皇帝亲征,元怿当即松了一口气,低声回道,“京畿不容有失,还需太尉坐镇,故而往华州领军之言还望太尉莫提。但请太尉放心,孤这就与陛下相商,也请太尉参详一二…”

  

正说着话,殿中突然聒噪起来。元怿与李崇齐齐一怔。

  

只见朝臣或是侧着身,或是歪着头,大都盯着殿外。再往外看,直阁将军元略(元英四子)已然迎出大殿,正与一个军将窃窃私语。

  

离的稍有些远,李崇看的不是很真切。只依稀看到来人披着全甲,但并非禁卫之甲胄,反倒像是镇军。

  

元怿瞳孔微微一缩,颤声道:“是奚都督之从子奚定安,任离石镇中正参军(边镇武将,从五品)。如今,他该在离石镇将崔休麾下听命才对?莫非是…”

  

“殿下慎言!”

  

李崇低声一句,又断喝道,“成何体统?”

  

登时间,殿中便鸦雀无声。

  

同时,元略也进了殿,快步走到元怿身前,低声秉道:“殿下,约十日前,贼将李丰率兵进犯离石,清河郡候(崔休,离石镇将)亲冒矢石,率兵守城,苦战七日。然不防副将薜和临阵反戈,于夜中率部抢开城门,至离石城破…”

  

元怿厉声问道:“昨日奚都督才送来急报,称贼将李丰轻车简骑,顺边墙直抵宣武。为何今日就破了离石?”

  

“殿下,叛逆占据边墙,阻绝汾、肆等州诸道,是以军情已延缓了数日十日都不止。就如昨日接到的急报,已是半月以前。想必那时李丰应是先败奚公,而后挥师南下,急取离石…而离石在大河以东,边墙以南,自然能以六百里加急将急报及时送至京中…”

  

竟是如此?

  

元怿竟莫名的感到一阵轻松。

  

他之前还以为六镇的元遥、奚康生、邢峦等全败了…

  

刚生出一丝念头,他又猝然惊觉:方才李崇既言李承志是为阻绝六镇之粮道,那为何李丰又要急攻离石?

  

难不成是想攻占汾、并、冀等州?

  

因高肇反叛,尽征北地数州之丁壮,又因僧民作乱,这几州更是民生凋敝,不复往昔。与河东数州相比,有如天壤之别。

  

是以李承志为何放着华州、河东不取,却舍本逐末?

  

正狐疑不解,却听李崇一声哀叹:“薜和…可是仇池镇将薜破湖之子,原御史中尉、延州刺史薜聪之弟?”

  

“正是…薜和从子,也就是薜聪之次子如今为豳州赵兴郡守。而薜和本人也予永平三年(510年,元恪驾崩次年)随李承志出征,因军功转迁中垒将军,后迁离石副将…”

  

刚说到一半,元怿猛的一顿。

  

他终于知道,为何李崇那一叹那般凄凉?

  

李承志根本不是要阻断六镇粮道,而是要图谋河东。更甚至已暗中蛊惑如薜和这般的河东世家。

  

关中已失,若再丢了河东,等于京畿以北、包括六镇已尽落李承志之手。待那时,朝廷又能从何处征兵,何处征粮?

  

元怿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闭眼之际,脑中就只有李崇方才说过的那句话:就只有这一线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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