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崔雪眯着眼,循声看去,来者是一位穿黑色劲装,扎高马尾,后腰挂着长刀的年轻人。
似乎,有些眼熟.........念头刚起,他就听身后的门人里,有人叫道:“许七安,他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人是柳公子,他和许七安在京城时有过交集。
再次见到许七安,柳公子还是蛮开心的,当初也算不打不相识,虽然许银锣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见面就斩断他的心爱佩剑)。
但事实证明,许银锣的人品是值得肯定的,他拷走蓉蓉姑娘却没有趁机霸占,知道自己误会之后,非但道歉,还赔给他一把司天监出产的法器。
柳公子回忆往事之际,突然看见自家阁主一脸激动的按在自己肩膀,目光灼灼的盯着,求证的问道:
“他,他是许七安?”
柳公子愣愣点头,“我在京城见过,师父也识得。”
杨崔雪立刻看向师弟,柳公子的师父颔首:“确实是许银锣。”
杨崔雪再看向许七安时,已经和记忆中的画像吻合,确实没错,就是许七安。
柳虎双眼骤然瞪的滚圆,双眼里映出年轻男子的身影,想起了前几天还挂在嘴边的谈资。
剑州与京城相隔两千里,排除那些有情报网的大组织,江湖散人和平头百姓,真正听说楚州屠城案始末,看见皇帝的罪己诏,其实也就半旬时间。
消息传到楚州后,一时间引起轰动,从江湖到官府,人人都在谈论此事。人人都对许银锣的大义击掌称快。
继佛门斗法之后,许七安再次名扬天下,成为百姓们眼中的英雄、清官。
嫉妒如仇的江湖人士,对他更是无比崇敬。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亲眼见到了那位传奇人物。
果然是器宇轩昂,人中龙凤.........柳虎心里赞叹。
其他江湖散人的心情,与他大抵相同,惊愕中夹杂着惊喜。
我们在楚州见到了许银锣.........这是一个很值得拿出去炫耀的谈资。
杨崔雪脸色严肃,正了正衣冠,这才迎了上去,躬身作揖道:“墨阁,杨崔雪,见过许银锣。”
一位资深的四品高手,一派之主,对一位晚辈行礼,本该是极其掉份儿的事。但在场的江湖人士,以及墨阁的一众蓝衫剑客们,并不觉得杨崔雪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许银锣的一系列壮举,尤其是楚州屠城案的表现,值得他们敬重。
“杨阁主客气了,许某当不起这样的礼。”许七安伸手虚扶了一下。
“杨某对许银锣神交已久啊,而今见到本人,心情澎湃,心情澎湃啊。”杨崔雪笑容热切,毫无阁主的架势。
神交已久,总觉得怪怪的.........许七安笑道:“在下亦久闻阁主大名。”
其实没听说过,但商业互吹还是会的。
天地会弟子们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原本神态倨傲,冷言冷语讽刺李妙真和楚元缜的墨阁阁主,此刻竟毫无架子,对许银锣笑容热情,言语诚恳。
而远处那些江湖散人,蓝衫剑客,面带微笑的看着,完全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时间,女弟子们看许七安的目光愈发痴迷,这男人拥有极强的人格魅力。
追逐最闪耀的星,是每个人都有的天性。
此时此地,许七安毫无疑问就是她们眼里最闪耀的星。
他竟有这般强的声望..........白莲道姑美眸里难掩诧异,她性子淡泊,清心寡欲,对名利看得很淡,以己度人,错估了许七安在外界的声望。
“杨阁主,面子什么的,刚才是玩笑话。”
寒暄几句后,许七安直入正题,郑重作揖,语气诚恳:“我与天宗圣女,以及楚兄交情深厚,本次受他们两人之邀,来月氏山庄帮忙守护莲子,还请阁主高抬贵手。”
杨崔雪沉吟片刻,无奈摇头:“罢了,既然知道许银锣守着莲子,老夫就不插手此事了,否则晚节不保。”
半玩笑半认真的语气。
“多谢!”
许七安转而看向其他人,朗声道:“诸位,萍水相逢便是缘分,希望能高抬贵手,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有困难之处,尽管吩咐,许七安一定竭尽全力。”
这话中听,众人非常受用。
混江湖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给人面子。
不给人面子,还混什么江湖。
何况是许银锣这样的人物,他说一句好话,比普通人说一万句都管用。
柳虎咧了咧嘴,大声道:“我娘爱听别人唠嗑,前阵子听说了您的事迹,回家后一个劲儿的夸许银锣。说你是大清官。要让他知道我和您作对,”
“我也退出,娘的,老子也不想被乡亲们戳脊梁骨。”有人大声附和了一句。
“许银锣,男儿一诺千金重,说参与就不参与。我们写不出这样的词,但认这个理。”又有人说。
这才是真正有声望的人啊,真正有声望的人,是没人愿意和他作对的..........李妙真鼓了鼓腮,心里有些许醋意。
不知不觉间,许七安已经积累了如此深厚的威望。
记得当初他曾经通过地书传信,请求她帮助搜捕逃入云州的金吾卫百户周赤雄,那时的他既弱小,又缺乏人脉。
半年多过去,不管是修为还是声望,都赶上她了。
这份声望,便是庙堂诸公,也要羡慕的捶胸顿足吧楚元缜默不作声的旁观,他行走江湖多年,如许七安这般崛起之迅速,岂止是凤毛麟角,该说独一无二才对。
杨崔雪犹豫了一下,传音道:“墨阁不参与此事了,但武林盟势力众多,高手如云。地宗的正统道士同样如此,许银锣记得量力而行,莫要逞强。
“明日老夫会来观战,危急关头.........”
他没有明说。
墨阁的阁主很有侠义心肠么,难怪姜律中他们常说江湖很有趣,比官场有趣万倍,有空我也在江湖游历一番..........许七安颔首,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传音道:“多谢阁主。”
杨崔雪摆摆手,再次作揖,带着墨阁的弟子离开。
柳虎等人也随后离去。
呼..........天地会的弟子们松了口气,而后喜上眉梢。
“许公子。”
娇滴滴的声音里,一位姿色格外出众的少女上前,双手别在身后,抿了抿嘴:“多谢许公子相助。”
她有一双欲说还休的灵动眸子,年岁不大,褪去婴儿肥后,少女刚刚削尖的下巴透着我见犹怜的柔弱。
再过一两年,就可以让心仪的郎君捏着尖俏下颌,调侃一句:小娘子,今儿你就是我的人了。
妹子今年多大,有男朋友没,加一下微信可以么..........许七安在心里做了三连问,表面很冷淡,只是点头。
少女鼓足勇气,“弟子,弟子叫秋蝉衣,许,许公子,你也是地书碎片持有者,对吧。”
听到这话,恒远大师楚元缜以及李妙真,下意识的看过来。
卧槽,姑娘你太歹毒了吧,想让我当众社死?许七安板着脸,道:“我不是。”
“啊?”
这个回答出乎了秋蝉衣的预料,她微微长大小嘴,有些失望:“那,那您真的是因为妙真师姐和楚师兄的情分才来的啊。”
其他弟子也看了过来。
他们希望许银锣是天地会成员,而不是出于道义或情分才出手相助。
这一点很重要。
“我是来查案的。”许七安白眼道。
“查案?”
秋蝉衣歪了歪脑袋,天真无邪:“我们天地会能有什么案子。”
母猫夜里为何连连惨叫,六旬老道为何时常躺尸?山庄里的母猫为何齐齐怀孕?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这些算不算案子许七安嘴角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说道:“我与金莲道长相交莫逆,就算不是地书碎片持有者,也不会是外人。”
白莲道姑奇怪的看他一眼,不明白许银锣为什么要否认自己的身份。
“咦,杨前辈呢?”许七安转头四顾。
“不知道,那些江湖匹夫出现后,他便消失了。”有弟子回答。
杨千幻又跑哪装逼去了许七安分析道:“我来此的消息,定会通过那些人传播出去。离月氏山庄不远有一座小镇对吧。”
刚说话的那名弟子点头。
“师弟道号是?”许七安问道。
“许银锣,我叫凌云。”年轻弟子回答。
许七安颔首,“凌云师弟,拜托你一件事,你立刻乔装一番,去镇上打探情报,看看各路人马的反应。”
凌云小道士激动的点头:“许公子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某处僻静的角落里,杨千幻蹲在地上,指头在地面画着圈圈,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首先,我要先积累足够的声望”
山庄十几里外,有一个小镇,规模算不得多大,经营着一家低等勾栏,两家客栈,一家酒楼。
酒楼名字叫三仙坊,烧鸡、蟹黄包、梅子酒,谓之三仙。
炎炎夏日,来一坛冰镇梅子酒,一叠烧鹅,乃人生一大快事。
近日来,无数江湖人士蜂拥小镇,两家客栈和勾栏都住满了人,依旧容纳不下闻讯而来的江湖客。
于是有人便借宿在民宅,换成其他地方的百姓,可不敢接纳江湖人士,尤其家里有小媳妇的..........
但剑州百姓对江湖人士的容忍度很高。
因为剑州的江湖帮派,一定程度上充当着维护治安的责任,一些外地的江湖人到了这里,不管是虎是龙,都会收敛自己的爪牙,避免惹上武林盟这个庞然大物。
也有不怕武林盟的高手,只是这样的高手,不管品性如何,都不屑去找平民百姓的麻烦。
自从前去试探月氏山庄的好汉们回来后,整个小镇便陷入了沸腾。
许七安来了。
没错,就是那个大奉银锣许七安,菜市口斩国公狗头的许七安。
这消息是爆炸性的,京城距离楚州两千里之遥,楚州屠城案的消息前几天刚传回剑州,震惊了江湖和官府。
这才没几天,传闻中义薄云天的许银锣,竟出现在剑州。
“你们知道吗,许银锣来月氏山庄了,他竟与地宗的叛徒相识。墨阁的杨阁主宣布不参与此事。”
“嘿,杨阁主为人正派,最好结交侠士,自然不会和许银锣争斗的。”
“我倒是好奇,你说咱们剑州门派里,还会有多少人退出?若是只有墨阁,嘿嘿,那杨阁主就要笑开花了。”
“是啊,好名声全让墨阁占了,我也不参与了,许银锣义薄云天,他要守的东西,我怎好意思抢夺。”
“酒没喝多少,人已经糊涂了是吧。就你这样的货色,许银锣一根指头捏死你。”
有三人,正好经过客栈,把刚才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
这三人的组合很奇怪,走在中间的是一位白袍玉带的翩翩公子哥,面如冠玉,皮囊倒是极佳,只不过眉宇间,有着浓浓的阴冷。
他的身后,是两个身高九尺的“巨人”,戴着斗笠,浑身罩着黑袍,一左一右,护在白衣公子哥两侧。
“许七安也来剑州了?”
白袍公子哥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想过段时间去会会他,没想到今儿就撞上了。这次没白凑热闹。”
左边的巨汉低声道:“少主,主人说过,让你不要招惹他。”
右边巨汉沉默不语。
白袍公子哥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小杂碎罢了,能横的了几时?小爷我有朝一日,要抽他经,剥他皮,敲骨吸髓。”
言语间带着自信,似乎那是早已注定的事。
左边的巨汉说道:“此子虽大势未成,但一身本事,绝不在少主之下。少主要明白骄兵不败的道理,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右边的巨汉沉默不语。
白袍公子哥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从未小觑过他,你们俩个,一个是哑巴,一个只会劝诫,无趣的很。”
左使和右使是父亲安排给他的护道者。虽然烦了些,确实拔尖的骁勇武夫。白袍公子哥从未见他们败过。
白袍公子哥摩挲着玉扳指,悠然道:“我听说许七安那把刀是监正亲自炼制,嗯,这次先把他的刀夺过来,收点息不过分吧。”
左边的巨汉评价道:“此刀锋锐无双,可与“月影”一较高下,少主夺来倒是不错。”
右边巨汉沉默不语。
白袍公子哥朗声笑道:“走,听说三仙坊哪儿在聚会,咱们去凑凑热闹。那万花楼的楼主可是不可多得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