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之间,乘龙而来。
人未至,风雷之声已然响彻天际。
如此高调的出场方式,自然引动了皇觉寺之中所有和尚的注意。
久浮界虽有异兽,但对于绝大多数武林中人来说,也都是停留在传说这个层次,或者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些异兽灵禽就如同玄星之中大多数人眼中的天池水怪一般,存在不存在他们都不知道。
一众人仰望穹天之时。
云流翻滚之间,安奇生也正自俯瞰着皇觉寺。
宛如数座山脉被掏空,继而开凿出诸多寺庙群一般,占地极大却无有松散之感,整体结构宛如一尊大佛盘坐平原之上。
美轮美奂。
安奇生不得不承认,前世今生,乃至于来到久浮界这些日子,这皇觉寺是最让他感觉到美感的建筑。
这才是这个世界建筑的最高峰。
千年底蕴,从这便看得出来了。
“在此等我。”
乘蛟而来尚且过得去,若长驱直入其中,那意义又不一样了。
他又不是来踢馆的。
吩咐了一声之后,他身子一个起跃,自数百丈高空一跃而下。
剧烈的气流呼啸而来与环绕安奇生周身的罡气发生剧烈的碰撞,一路呼啸而下,于长空之上留下一道剧烈燃烧之后久久不散的灼灼气柱。
如雷扩散。
皇觉寺大门之前,烟尘四起,一众早早等候在此的和尚们猝不及防,皆是被大风吹的灰头土脸。
一众人,齐齐色变。
但还未等他们发作。
三印已经跨步而出,音随声道:
“王权道长来此,有失远迎!”
随着安奇生声名鹊起,他的诸多信息早已经被诸多大势力,大宗门知晓了,自然也知晓他的道号。
“有劳。”
安奇生微微拂袖,荡起的烟尘便被一股无形气场彻底压下。
任由气流汹涌,也不再起半分尘埃。
“贫僧三印,三德是我师兄,还要多谢道长为我师兄报仇。”
三印神色一肃,躬身施礼:
“大恩不敢或忘,方丈师兄与福心大师在演武场等候道长驾临,请。”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磐寂静,好佛号。”
安奇生轻赞一声拾级而上。
不疾不徐的感受着这千年古刹的沧桑。
人有神,山有灵,万物皆有其独有的痕迹。
随着神意舒展,安奇生踱步之间,甚至能感受到这一座古刹之中强烈的痕迹。
那是因为这座古刹之中诞生了太多的高手,经年累月之下,甚至诞生了独有的气场,亦或者说,磁场。
整个梁州的气运汇聚之地,便是这皇觉寺。
“道长也通佛理?”
三印微微有些诧异。
“略懂一二。”
安奇生微微一笑。
两人说话之间,一众大和尚皆是好奇的打量着安奇生。
显然已经知晓这位就是最近名头最劲的‘血魔’了。
不过得托云海天的光,整个皇觉寺都知晓安奇生的为人,尤其是,其杀了丰青玄,等于为三德等七位师长报了仇。
态度自然友善的多了。
安奇生有所察觉,态度自然也更为和缓。
他从来是对态度强硬者更为强硬,对态度友善者,更加友善。
皇觉寺中古色古香,尽是岁月气息,安奇生也不忙着走,慢悠悠的感受这份岁月沉淀下来的宝贵精神。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好似一如此山,便被佛韵笼罩,一种无形的气场让他心情平和。
更好似一位历经岁月悠悠的老僧,正对他倾诉佛理。
若普通人长久生活其间,甚至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几乎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场了。
他有些惊讶。
跟随在他身边的三印就更加震惊了。
在这位道长身上,他感受到了另外一道奇异的气场,靠的近了,甚至也有一种经受冲刷的感觉。
这类似于神脉气场,却又似是而非。
更类似于皇觉寺所散发的气场。
‘这人所在之处,便是气场?’
不经意间,三印震惊难言。
态度,就越发的缓和了。
只凭这一点,这位道长便当得起如今的名头,甚至于,江湖传言还说的少了。
走过转角,视线陡然开阔。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视线。
宽阔的演武场上,数千皇觉寺武僧齐刷刷的看向了安奇生。
眼神,是心灵的窗户。
一个人的眼神,往往显现着这个人的心灵。
内家拳中便有‘目击’功夫,久浮界眼经打通,更有一眼吓死普通人的事迹。
这演武场之上的数千人自然不可能是全都打通了‘眼’经。
但长久以来练武之人,其心志都极为强大。
此时一下凝神看过来,其威势比之战场上万箭齐射的威势还要来的巨大!
这,或许是这演武场上诸多大和尚对安奇生乘龙而来的回礼,亦或者是下马威。
但安奇生恍若无觉一般,踏前的步伐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但他的心灵之中明镜高悬,在这千千万万目光之中感受到了更为深层次的精神。
皇觉寺千年以来,每日里伐山破岳,筚路蓝缕的开创了这份基业,每一个和尚,从骨子里就不是玄星之上诵经礼佛的和尚可比。
这样的精神,这样的气场。
比起战场厮杀还要来的洗涤人心,让他不由的舒缓起自己的精神。
虚空似有涟漪扩散。
安奇生踏步而行之间,演武场上数千武僧的眼前齐齐一黑,随即又是大亮。
这一刹那之间,那踏步而来的道人,好似变成了一颗散发着无穷光亮的发光体!
恍惚间,他们好似看到了一座巍峨矗立云霄之上的伟岸门户,苍凉,煌煌,而让人不可直视。
“皇觉寺,果然名不虚传!”
演武场边缘,安奇生淡淡发声。
声音不大,却似将所有人的精神拉回了现实,一切异象好似烟消云散。
“好。”
福心轻赞一声,看向安奇生的眸光微亮。
“道长好意志。”
老僧三空白眉微动,也不由一赞。
习武之人的心志都极为坚定,在演武场任何一位武僧,凝神一看足以将普通人吓的崩溃,目光凝于一处,是真能够杀人无无形的手段。
这虽是考教,却也是一层试探。
若是一个凭借吸收他人内力晋升的气脉,在这样的考验之下,必然要心神大乱,甚至走火入魔而死。
安奇生恍若未觉,甚至一人精神能够抗衡数千武僧,便可知其精神意志无一不是世界顶尖。
“那一口,便是皇觉钟?”
安奇生却没有在意几人的赞叹,眸光一转,已经落在了那一口皇觉钟之上。
神兵!
一眼看去,安奇生便看出,那一口重达数百万斤的钟,是神兵。
但那并不是一个人的神兵,而是整个皇觉寺的神兵。
若说梁州气运汇聚之中心,是皇觉寺,那皇觉寺的气运汇聚之地,便是那一口皇觉钟!
在他的感应之中,那一口泛黄的大钟之上,不但是整个皇觉寺气运磁场的核心,更是皇觉寺千年昌隆的武运汇聚之所在!
好一口皇觉钟。
安奇生眸光不由的亮起,随即又消失。
这一口钟,毫无疑问是他所见过最佳的神兵,无论是气运还是材质。
可惜这一口钟乃是皇觉寺气运武运精神之汇聚,若不是皇觉寺之人,得之不但无有好处,还会被反噬。
甚至于,非佛门真气,想要敲响这口钟,怕是要承受皇觉寺千年武运的压迫。
这压迫怕是比铜钟本身的重量还要可怖的多。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安奇生心中泛起一缕思量。
小和尚够鸡贼啊。
“不错,那便是皇觉钟。”
三印大和尚踏前一步,开口道:
“这口钟乃是千座山峰之中采集之矿脉而成,重达九百九十九万斤!铸此钟之时,仅仅参与的铁匠,工匠便有数万之多,更有我皇觉寺所有僧众助力,历时二十三年,方才铸成。
至今,已经有两百年啦!”
面对这样一口钟,安奇生也只能点头称赞:“了不起。”
一口钟重达五千吨。
面对这样的造物,谁又能不说一句了不起?
安奇生毕生所见,也只有玄星之上曾经见过的那一尊中原大佛比其更重了,那尊大佛,重达一万八千吨。
“此钟难敲,我皇觉寺中历年来能敲响此钟者不过五六人而已。”
三空方丈含笑开口:
“如今这口钟已经五十年没有被人敲响过了,如果两位能够敲响,也是一桩大好事。”
“不忙。”
安奇生却摆了摆手。
“道长莫非后悔了?”
福心微微一怔。
“那倒不是!”
安奇生笑了笑,深深的看向福心,道:“你要与我赌,我输了要毁掉天一夺灵经这样一门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功,那我赢了,
小和尚你又有什么赌注给我?”
“.......惊天地泣鬼神?”
福心嘴角不由的一抽,咀嚼了一遍,虽觉得此话有所夸大,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难道说着夺灵魔功一分不值?
那被灭门的龙象法寺又算什么?
想了想,只得道:
“我师徒两人身无长物,道长若是看上什么,只管拿走便是。”
慧果却突然打断了师父的话:
“除了我的驴!”
福心恍然大悟般,也加了一句:“还有我的驴!”
一众大和尚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表情。
“你在耍我?”
安奇生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一个拂袖,便作势要走。
福心面色一变,只能喊住安奇生:
“道长想要什么赌注,只管直言便是?”
“你说的?”
安奇生回转身来。
“我说的。”
福心自忖自己赢定了,一咬牙就答应下来。
莫说他的金身横练神脉第一,便是这口皇觉钟本身排斥佛门之外的任何真气,便注定这安奇生想要胜过自己,至少真气亦或者体魄要大过自己五倍以上。
这怎么都不可能输。
“好!”
安奇生笑容浮现。
你算计我,我同样算计你。
他之所以之前绝口不提赌注的事情,同样有他自己的算计。
比起除了驴啥都没有的师徒俩,自然是雄踞一州千多年的皇觉寺阔绰的多。
龙象法寺与皇觉寺的关系,别人不知,他却是知晓的。
龙象法寺的祖师,赫然便是开辟皇觉寺那位老僧的徒弟,两者,本身就是同源同流,关系可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好了太多了。
安奇生这一笑,福心便知晓自己上了当,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答应:
“敢问道长,想要什么赌注?”
安奇生笑而不语,目光却直直的看向了皇觉钟。
“不可.......”
福心以及一众皇觉寺的大和尚面色都是一变。
却听安奇生慢悠悠开口:
“我想要铸一把神兵。”
神兵?
福心心下这才恍然,知晓了这老道士的目的。
这却是灯下黑了。
安奇生的实力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让他都忘记了他需要一把神兵。
“道长却是有备而来。”
福心还未开口,三空却是摇摇头,开口了:
“不提道长与师兄的赌约,只凭道长于侠义门前除魔之事,我皇觉寺也该回报一二。”
他踱前两步,一指皇觉钟:
“若道长能敲此钟一十八次,老衲替师兄做主应下,道长所需神兵之金铁,皇觉寺皆可奉上!”
一十八次?
广场上诸多武僧全都心下哗然。
传言中皇觉寺中有五六人能敲响此钟,但这五六人,指的可是自此钟铸成至今两百年间,一共有五六人能敲动此钟!
如今的皇觉寺,能敲响此钟者,不过三人,这其中还包括了后山那位老祖宗!
而除了老祖宗之外,其余人至多敲此钟九次。
一十八次,还要由外人来敲?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福心心中也是咂舌,没有料到这位师弟慈眉善目的,比他狠,直接给难度给拉到极限了!
一十八次,这世间只怕也只有皇觉寺的那位老祖宗了。
其余人,换成庞万阳只怕都不行!
“好!”
却不想,安奇生却是想都不想便一口应了下来。
福心心头‘咯噔’一声,就见安奇生纵身而起,一个挪移已踏上钟台之前!
众人皆是凝神看去。
只见那道人大袖飘飘而立,甚至不去碰那钟锤。
只是于钟台之上一个踏步,甩臂便向着那铜钟砸去。
下一瞬,众人齐齐色变。
只听一声清越至极的长啸之声伴随着那惊天动地的钟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