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称葡萄牙为佛郎机,其国传入中国之炮,便呼为佛郎机炮。
良臣前世不是军事发烧友,所以对于火炮了解得不是太多,只知道和明朝前装药子大炮不同,佛郎机炮是后装炮,有准星和照门,有点类似于加农炮。
重量方面,和动不动就两三千斤的红夷大炮相比,最重不超过千斤的佛郎机明显轻便的多,且佛郎机有四个子铳,发射很快,适合放在海船上作战。
据陆太监介绍说,这些佛郎机炮是嘉靖年间,兵仗局根据广东巡检何儒呈上的图纸进行仿制的,而当时何儒就是在葡萄牙人的商船上看到这种火炮,觉得十分适合明朝水师作战,遂上书请求朝廷引进仿制的。
此后兵仗局和工部都大规模仿制了这种佛郎机炮,用于沿海备倭,前后加起来怕有上千门。后来倭寇被平定后,佛郎机炮就变得不是太重要了,加上比佛郎机更大,射程更远,威力更强的红夷大炮输入,佛郎机炮便正式从明军装备中退了出来。
毕竟,有明一代,北方永远是明朝重点防御和进攻的重点。相较佛郎机,威力更大的红夷大炮更受守边的明军喜欢。
关门军变时,良臣就在山海关上看到过几十门红夷大炮,一尊尊摆放在那,看着就吓人,沈阳城头上也有,数量也不少。
浑河之战明军之所以战败,就是因为沈阳城的这些大炮落入了清军之手,而在浑河驻扎的明军离沈阳城太近,直接处于大炮射程之内。否则,黑脸老汉这一仗就叫打回原形了。
只是红夷炮威力是大,却不适合用于海战,太重,打一炮指不定能把船都给弄翻。眼下,不管哪国,可没有铁甲舰这一说法,商船也好,战船也好,都是以帆木为主。这注定船只所配的火炮绝不能过重,否则船身肯定会倾斜。
海上不能用,陆上除了守城也无法用于野战,红夷大炮于明军而言,其实是鸡肋,奈何当下人都迷信炮越大越好,越重越好,跟后世航母没出现前大炮巨舰的思路一样,直接导致可用于野战的轻便型火炮一直没能得到正常发展。
倒是类似于轻型小炮的大杆子铳和虎蹲炮有些改进,可惜却毁于质量问题。而罪魁祸首还是钱的原因。
“此炮射程两千尺,小魏不妨买上一些,待出海时置于船上,怎也比那倭奴火铳打的远。老话说的好,一寸长一寸强嘛。”
陆太监其实对海战并不了解,所知道的海上贼寇也只是固有的倭奴印象,可知道火炮肯定比火铳打的远,很是热情的向良臣推销起来。
他也是好心,小魏花了钱,买了比火铳好的佛郎机炮,出海发了财,就有更多钱向他兵仗局定制各式军械,是两赢的事情。
火炮,良臣当然是想买的。
佛郎机的射程两千尺,折算开来就是六百多米,一里多地,当下火铳的射程最长不过一百多米,等于可以在敌人射程之外开火,形成火力压制,不管是海战还是陆战,都是好处多多。
问题是,他眼前的这些佛郎机可没得到太监们的精心保养,不但生铜锈,炮架看着也快烂了,有些直接就是散了架。
这种老爷炮,他买回去有什么用,难道把炮化了铸铜钱、铜像不成?
更重要的是,买回去他也不会放啊。
炮手,工匠,没有一支配套的队伍,光有炮有什么用。
良臣不想再花钱了,刚才那批东西要了一万多两了,还不提要到南镇买火铳,火药局买药子,招兵买马的钱,开销真的是很大的,他必须省着点用。
没法子,西洋各国开海那都是举国之力,到他小魏公公这头,却是以一人之力而为。换言之,他现在就是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世界。
不可谓不劳苦,不可谓不凄凉啊。
想了又想,他决定不要这些炮。
他琢磨着可以到了南方去水师那边挖墙角,兵仗局能有炮,水师那边当然也有。只要钱到位,水师那边连人带炮都可以为自己提供,何必现在扔笔款子进水里呢。
然而,陆太监却人老成精,一句话就让良臣改变了主意。
“小魏放心好了,咱家不会坑你。别看这些炮看着老旧生锈,只要你要,咱家就令匠人们替你打磨修整,用不了两三个月,就都是一门门新炮了。届时,不但炮给你,咱家还可以和王公公商量下,调些匠人帮你护炮养炮,这些不收你钱,你看如何?”陆太监极力推销的样子比良臣那日对孟国忠还要热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良臣心动了,相对这些老爷炮,懂炮的匠人无疑才是真正的财富。如果能从兵仗局搞到一批铸炮师傅,这笔交易倒是能做。于是,问陆太监这些佛郎机炮要多少钱一门,价钱要合适的话,良臣准备吃下。
然而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知道佛郎机炮是铜铸的,而铜本身就是钱币之一,一门炮造价肯定不小,但陆太监报出来的价格还是让良臣难以接受。
一门佛郎机,陆太监要价一千二百两。
三十来门佛郎机,良臣真要一次打包,至少得近四万两银子,还不提训练、发射用的药子,炮手及工匠维护费用。整个一套完善下来,刘吉祥投资的五万两都不够弄的。
要是海事债券发行不力,他小魏公公就是去跟张媚儿混,卖到老恐怕才能挣上一两门炮。当然,若是每年行情虚高,物价也上涨的话,他未必不能多挣几门。毕竟,前世今生,哥儿的行情总比姑娘们要好。
然,良臣不耻于此,也何至于此。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千二百两一门的报价真是惊的良臣没话说。
难怪明末的将领们都致力于打造自己的家丁,不肯在别的士兵和别的地方多花钱,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将领需要喝兵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物价实在是太高了。
通货膨胀,流入明朝的白银多了,国内生产的货物和粮产品却不断减少,直接导致各行各业价格虚高,而军械方面表现的尤为明显。
一千二百两买一门佛郎机,算起来良臣只亏一半,毕竟这炮是由纯铜铸成,本身就值一笔钱。然而,即便如此,这价格也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他却不知道,再往后去去,铜、铁混铸的红夷炮价格高的能吓死人。
终明朝灭亡,从西方人手中购买及仿制出来的红夷炮也不过二百多门,仿制的其它西洋炮也不超五百门。就这,就逼的崇祯快要脱裤子了。
孙元化在登莱练新军,单火器一项开支就是近百万两,而其中仅仅只买了八门红夷炮,余下的是火铳和其它西洋轻炮。
为了这支新军,崇祯可谓是倾其内库所有,结果愣是叫个吴桥兵变把一切投入都打了水漂,便宜了满清。打这以后,明朝在火器方面的投入彻底停止。因为,财政上,皇帝已经破产。
和崇祯那时的行情比起来,良臣这会可是便宜多了。
奈何,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陆太监不以为良臣没有钱,他不知这海事具体情况,只道这小子奉皇爷的差,又是张公公扶持的,宫里头肯定拨了不少款。出海又必须要有军械,阵仗小不了,这小子握着大笔钱,不挣白不挣。
在那一阵吹嘘,把眼前的佛郎机吹成了出海神器,边上的管库太监也配合的不住夸赞,可买主却是光听没动静。
陆太监终是意识到买主似乎买不了,有些微愕的看着良臣:你不是说只要东西好,钱不是问题么?
良臣苦笑一声,也不瞒陆太监,道:“公公,这些炮是不错,可是我手头没这么多钱。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样啊?”陆太监倒没灰心,“手头不方便也不打紧,咱家和王公公商量一下,你分期付款如何?”
“分期付款?”
良臣对这个名词很熟悉,心里一喜,觉得是好事,可细一琢磨,自己自打进了军器库后,好像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叫人家牵着,从头到尾就没还个价,都是陆太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实在是不合情理,因而果断摇头,说真是钱不够,不买了。
原想着陆太监听他这么说,肯定会把价格降下来,就跟他前世去招商场买衣服一样,店家开价一百,嫌贵,报五十,店家不肯卖,便一拍屁股就走。
结果没走几步,声后就传来店家的声音:“算了,帅哥,今儿刚开张,头单,就亏本卖你了,记得下次还来我家噢。”
可惜,陆太监没喊帅哥留步。
这位公公也是实心眼,真以为良臣没钱买,因而根本不朝便宜些对方说不定就能买了想。
良臣略微有些失望,他有情,人家没义。怏怏随陆太监回到大仓,管库太监将清单罗列好了,良臣看了下,点了点头,让管库太监到外面的马车上取三千两订金,尔后双方签了约,约定余下款项半月之内付清。
虽没能把佛郎机给推销出去,但也是一万多两的生意,陆太监心情还算不错,收了定金给良臣开了凭条后,便送良臣出库。
临走时,良臣突然回头对陆太监道:“公公,我眼下是没有钱买那些炮,不过公公是不是可以将这些炮先赊于我呢,就按公公的价,我按外面钱铺的息给利。”
“嗯?”
陆太监一怔,借炮吃息?
“这个…咱家做不了主,得和王公公商量下。”
按先前的价算,四万多两银子吃息的话,按外面最高的算,一年至少五千两,也是笔不小的进项了。
陆太监觉得这操作不是不可以,反正那些炮摆在那也是浪费,不过这事真不是他能做主的。
良臣也不急,请陆太监回去和王公公商量后,他过几天来取军械时给个准话。当下喊上陈默他们上车离开了军械库。
回到左安门办事处时,天也快黑了。
一进门,郑铎就来说那梁姑婆又闹了,还把送饭的老妇给咬伤了。
良臣有些头疼,他现在不知道把梁姑婆送哪。
二十四衙门除了浣衣局外,其余各衙门都是管太监的,而宫中负责女官的是皇贵妃。这意味着他要么把人直接送郑贵妃那,要么就得把人送回公主府。
公主府那边肯定是没法再送回去了,贵妃娘娘那边良臣又见不到,真要把梁姑婆就这么送进宫,指不定这婆子怎么编他魏公公的坏话呢。
也不知永宁公主今天进宫之后有没有替她侄女办成事,要是万历知道女儿府上的事,这事就好办了。
“去把那婆子打一顿,明天再说。”
良臣有些累,懒得亲自去教训梁姑婆,今天跑了一天,他现在只想去瓜尔佳氏那里美美睡上一觉。
和郑铎又说了陈默的事,让郑铎给陈默专门安排个屋子,正说着时,外面却有人敲门,良臣让陈默过去看看是何人。
不一会,陈默领着一人进来,那人见着良臣,忙道:“魏公公,小的是寿宁公主府上的,奉殿下之命,特来请公公赴宴。”
“赴宴?”
良臣怔了下,旋即意识到定是永宁去万历那里把事办成了,所以寿宁特意请自己赴宴感激下他魏公公的古道热肠。
“好,稍等,咱家换身衣服,免得殿下和驸马爷笑话咱家。”良臣说着就要去换身干净衣服,他身上这件可是穿了好几天了,凑近了闻,隐约还有鹿血酒的味道呢。
“公公您去换,小的在这侯着就是,不过我家驸马爷还在国子监呢。”
“驸马没回去么?”
“是咧,殿下说驸马爷这事还要劳烦公公您一二呢。”
良臣“噢”了一声,有些意外,既然万历知道女儿家发生的事,怎么还把女婿搁在国子监呢。
心中困惑,没有多问,因为那人恐怕也不知道多少内情,进屋换了衣服后,便上了寿宁公主府的马车。
到了公主府,就见寿宁在厅中摆了一桌酒席,可除了寿宁自己,却无别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