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的前提却是先毁灭,这实在是个无解的问题。
慈不掌兵的道理公公是深知的,同样,这个道理也能用在民夫身上。
杀一人而救千百人,这道选择题做起来不难。
金军骑兵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此刻便是抗金救生死存亡之际,魏公公宁可轰轰烈烈和建奴血战一场,直至最后一跑了之,也不愿因为民夫的溃乱造成自己的提前逃跑。
两者性质区别很大,一乃屡战屡败,一乃屡败屡战。
严令之下,民夫们的鼓噪被迅速压下,在明晃晃的大刀和黑洞洞的铳口威胁下,再想跑的民夫也得乖乖的闭上嘴巴。
牛柱部奉命将运粮队和救的辎重队伍连接在一起,利用大车结成了一个环形的车阵。民夫们被勒令躲在车阵后面,没有命令不得探头,更不得出来。
这其实就是个象征性的保护,如果救抵挡不住金军的骑兵,车阵后面这些没有经过训练和民夫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但,于此时而言,这个环形车阵至少能够让民夫们感到安全,使他们觉得自己有个藏身之地,这样就不会在战斗开始后如惊弓之鸟般四处乱跑,从而连累救。
果然,车阵布好后,民夫们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些,他们开始慢慢恢复理智。一些胆大的民夫甚至开始安慰鼓励自己的同伴,让他们到时和建奴拼个你死我活。
打马过来的百余金兵并没有冲过来,而是在距离救正面数十丈处转了向,围着救的大阵兜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救火铳和弓箭无法企及的地带。
汉人阿哈出身的牛柱大骂了那帮胆小的金兵后,将指挥权力交给了自己的副手、朝鲜人金志远,然后去往提督太监魏公公所在,请求魏公公能够允许他带队将那支金人的探骑赶走。
“人家四条腿,你只有两条腿,人家要跑就跑,要回来就回来,你难道还能砍了人家马腿不成?”
魏公公笑着否定了牛柱的勇敢,实际上先前尚可进向他老人家请过战,欲率骑兵和那支金军的侦骑队一较高低,但同样也被魏公公否定了。
大概魏公公是根本不怕人家窥视他的虚实吧。
说话间,又有十数骑从金人大队中奔出驰到了那队窥视的金军骑兵处,为首的马上骑士拿着马鞭不时朝抗金救这边指来指去。
可是指到最后,金兵也没有任何举动。
两军阵前,十分的安静,透着一丝诡异。
“公公,这支建奴人马没把握吃掉我们,他们是在等后面的大队人马。”尚可进看出不对,及时提醒了魏公公。
“我那学生也要来么?来就来吧,师生一场,咱家这老师总不能不认他吧。”
魏公公风轻云淡,根本不将金国的太子殿下、广略大贝勒禇英放在眼中。
尔后便见公公拿出白帕擦了擦额头,继而颁布军令“传令,后队变前队,撤!”
兵法有云,敌不动我要动。
身经百战,具有高度政治和军事大智慧的魏公公敏锐觉察到金军的企图,所以他果断下令走人。
你们不打,咱就走。
命令很快传达到位,本是处于后方保护阵列的义州运粮队和救的辎重队伍迅速运转,一辆辆满载粮食的大车“咯吱咯吱”的开始向着义州方向转动起来。
“主子,明军要跑!”
戈什哈扬古利最先发现了明军的异动,及时报告给了他的主子满达海。
牛录额真布尔台吉和另一牛录额真索海都过来了,二人对于满达海迟迟没有下令进攻明军感到不满。
“额真大人,我的侄子赵布泰和鳌拜就在明军阵中,请额真立即下令进攻,我亲自带兵去打,无论如何也要救出赵布泰和鳌拜!”
索海此刻恨不得立即消灭那支明军,堂弟卫齐死后他和父亲费英东一直以为赵布泰兄弟都叫明军杀害,不想兄弟二人竟然还活着。这让他十分焦虑,一心想要救人。
索海的身份很特殊,虽是满达海麾下,可他的父亲费英东却是大金四大臣,因而满达海不敢将其无视,但他也真的没有把握吃掉这支拥有步骑两千余的明军。
“布尔台吉,你以往跟明军打过交道,你说咱们能吃掉他们么?”
“这”
布尔台吉是和明军打过交道,且不是一次,而是两次。这两次都和叶赫有关,只是每次明军一到,上面就传令撤退,所以他根本没有和明军打过仗,因而无法给出什么结论。
“问这胆小鬼做什么!”
索海看不上布尔台吉这个打喀尔喀蒙古归附的家伙,他恨恨的看着正在撤退的明军对满达海道“汗王下了严令,大贝勒也领了军令状,如果这支明军在我们眼皮底下逃走,汗王和大贝勒不会饶过我们的!”
满达海皱了皱眉头,索海的话虽对他极不恭敬,但说的却是事实。只是他从没有和明军交过手,小时候还随汗王给李家放过羊,见识过明军的厉害,因此对于和明军交战,他既没有底气,又有着一股儿时就有的畏惧。
布尔台吉看了眼瞧不上他的索海,对满达海道“大人,明军行动缓慢,一时半会跑不掉,我们大可尾随在后,见机行事。”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不赞成以现有兵力攻击明军,仍是持等侯两白旗主力赶到的意思。
满达海甚以为然,正要说就这样,却见索海突然将手中的马鞭指向了正在撤退的明军,轻蔑道“你们怕明军,我索海不怕!汗王曾说过,只有打败过明军的勇士,才能成为我们大金的巴图鲁!”
说完,竟然不顾自己的上司满达海没有发令,拔出自己的佩刀勒马就向正在撤退的明军冲了过去。
索海所部牛录见状,也纷纷打马从阵中跃出,三百多顶着金钱鼠尾辫的披甲兵丁马术娴熟,很快就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柄利剑直刺明军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