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陛下给凌空一些时间。”凌空跪在大殿。
年轻皇帝顾时澜一夜白了头,宗祠里已经有了皇后云筝的牌位。
皇帝看着他发了会呆。
七叶是云筝在这世上最放不下的人,他也清楚。
“你去吧,手上的事交给下面人。你想要回来,位置随时为你保留。”皇帝顿了一下。
“好好照顾她。”她是云筝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
连朕,都没能被她放在眼里。
皇帝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自己恐怕在她心里排的不知道有多远。前面有七叶有三笙估计连她家那条狗都比自己更受欢迎。
凌空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当初他为了生存,为了报仇净身进宫。
他以为自己此生永远不会后悔,却从未想过,会遇见一个想要保护的人。如今却无能为力。
甚至连站在她身后的勇气都没有,连揽她入怀给她依靠的机会都没有。
凌空出了宫门,便朝着寺庙而去。
这里偶尔会收留来上香的女施主,如今七叶非要遁入空门,但又因为身份。便在寺庙不远处的小院子住下了。
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
每天早上她都会来庙里念经祈福,夜晚再离开。
凌空看了心痛不已,这与遁入空门有什么区别?
云筝走了,她心死了。
自己却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给她活下去的信念。
如今的七叶终生吃素,每日穿着素色跟个尼姑一般,眼里再也没有笑意和生机。
凌空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就算不能给她幸福,他也愿意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一切风风雨雨,成为她活下去的信念。
可如今,他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再也走不进七叶已经死去干枯的心。
凌空走向了寺庙大门。
她要作甚么,他永远陪着她,这一次,再不会退让半步。
第二天。
一碗水放在了念经的七叶身边。
七叶睁开毫无波澜的眸子,眸子定了定,眼中满是震惊。
“施主,喝口水润润嗓子。”晴朗的声音传来,光着脑袋,双手合十的小僧看着她。
僧人深深的看了眼七叶,便提着扫帚在她不远处打扫起了落叶。
唰唰唰的扫地声,让七叶心中多了一丝温暖。
“你…你何必…我不值得。”七叶轻声道,却消散在扫地声中,对方并未回答。
凌空不知道值不值得,他只是在做不会让自己悔恨的事情。
你既愿呆在这里,那我陪着你。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陛下,南方水患一直不曾停息。已经有多处发生泥石流,甚至前些日子直接淹了整个村庄。那云家村哀嚎遍野啊,连山顶上的坟墓都冲没了。”
“陛下,大雨不停,国之…”
“你说什么?什么村?”顾时澜突然反应过来,开口问了一句。
底下大臣愣了一下。
“云家村。南面一个小村落,说来此事也奇怪,地理位置更低的村落不曾出事,竟是把云家村淹了个干净。大半夜突然发大水,一个活口都没留。甚至连山上的祖坟都冲了个干干净净。”大臣叹息一声。
说出口的话让群臣惊讶,顾时澜却是心间刺了一下。
云家村,云筝的老家。
他曾经听云筝说过,那些人曾欺负孤儿寡母,日子过的很艰难。
却不想,报应来的这么快?
只是这心里怎么都有些毛乎乎的。
大雨不停,国之堪忧。
顾时澜猛地想起云筝曾经笑着对他说的一句话,似乎是戏言,似乎又是很严肃的告诉他。
她说,如果遇到天灾,不可逆转的伤害,记得去寻她家小弟三笙。
她还不止一次的说过,要引导三笙走向正确的道路。这比他当皇帝还重要。
顾时澜听着众臣的话,脑子里却转了起来。
下了朝,便微服出了宫。
如今身边凌空走了,换成了新来的小侍卫,叫凌云。是凌空的师弟。
“你师兄现在何处?”顾时澜随口道。
凌云顿了一下:“师兄已遁入空门,皈依我佛。”
皇帝默了默,心间一沉,嗯了一声便不再问。
也许,对他来说这才是解脱吧。
皇帝往大街上走去。
因为连日的暴雨,如今街上已经没了人,四处都是积水。
京城,天子脚下都成了这般模样,可想而知外界有多严重。
“陛下您要去哪里?属下为您打伞。”凌云打着伞,皇帝却挥了挥手,冒着雨往马厩而去。
他曾经听云筝说过,她和三笙是因马而结缘的。
透过漫天大雨,隐隐能看到马厩外蜷缩着个小身子。
顾时澜叹了口气,打着伞将那雨中的孩子抱回了屋檐下。
将自己身上玄色衣衫脱下,将三笙一生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将他紧紧裹住。
“若是她看到你这般,该有多心痛。”顾时澜沉声道。
三笙却只看着马厩里的马发呆:“她骗我,她说我娘长脸,大眼睛,双眼皮,瘦高瘦高的,扎着长头发马尾。可是我对着马叫了无数次娘,它都没应我。她是骗我的。”三笙语气满是委屈,打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显得更是可怜无助。
顾时澜抿了抿唇,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你说她是不是没死,是不是也是骗我的?”三笙转头看着顾时澜。
“三笙,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她的尸身。她,她是我国之母。”顾时澜语气沉重。
“国之母?为什么你不将她娶回去,为什么要让她受尽委屈,为什么她会死?为什么你不娶她?”三笙冷冷问道。
“你已经有了天下最高的权利最好的机会,为什么你不娶她!你死爹死娘,没兄弟争权,什么条件都有了。为什么没娶她?上没公婆下没兄弟,她只管享福了啊!”三笙这一问,竟是让顾时澜怔住了。
你,你竟是知道的挺多!
“我恨你,你愚蠢!她死了,他们更该死!全都该死!我不要你做我爹!”三笙脱口而出。
啪,一巴掌打在三笙脸上。
“他们该死?你忘了她教导你的吗?这天下不计其数的命,谁承担的起?她那般心软的人,你要她死不瞑目吗?”顾时澜来不及想什么做爹,只听见那句所有人都该死气昏了头。
“你看到遍地尸体了吗?你看到哀鸿遍野了吗?你听到所有人都在乞求上天吗?”顾时澜气得将伞一扔,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
走了几步,这雨,竟是渐渐的小了。
不过十步,天上竟是挂起了大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