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丫鬟双手捧着个红漆螺钿扁方匣子,匣子约两尺长、八寸宽,匣子的盖子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一方鲜艳的杏黄色绸子铺在匣子底部,绸子上则放着一把做工考究、外形精致的火铳。
萧南认得此物,正是两个月前她命人快马送到鄯州的。
四月初七是崔幼伯三十岁的生日,算起来也是个整生日了,只可惜他人在千里之外,萧南和几个孩子无法给他庆生。
就是生辰礼物,也是早早的准备好,然后命人提前送过去。
而选什么做生辰礼物,萧南也颇费了些心思。
之前火器刚刚‘研制’出来的时候,萧南曾给崔幼伯送过一批,不过为了不让人起疑,她送的都是火器作坊打造出来的‘大唐版’火铳,性能简单、做工也远没有后世那般精良。
萧南觉得有些对不住崔幼伯,当初给李荣的火铳,可比给崔幼伯的强多了。
唉,李荣不过是她家绕了好几道弯儿的亲戚,崔幼伯却终究是自己的男人,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萧南做得不厚道。
那时武氏还没有出现,京中也没有什么流言,萧南对崔幼伯的感情还处在一种待观察的微妙状态中。
再加上跟着崔幼伯赴任的翰墨时常发回消息,说郎君在鄯州很乖,并无沾花惹草的行为。
萧南很满意,恰好灵犀、长生几个张罗着给父亲准备寿礼,她也来了兴致。便从萧卉那儿淘换了一支连珠铳。
当时萧南还特意要求,定要最好的。
两姊妹‘交易’了好几次。对某些事都心照不宣,所以。萧卉很是爽快的给萧南弄来一支比上一支更安全、更精致、更有威力的火铳来。
待货物送到萧南手上时,她也忍不住赞叹,饶是她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如此高性能的连珠火铳。
火铳通体是上好的精铁锻造,机头嵌饰银片,银片镂刻着精美的花纹,整个火铳框架包着铁梁,上面亦镂刻着金花纹路。
枪托是极品虎斑木,两侧刻着云纹花鸟。
这只连珠铳。与其说是一件武器,倒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萧南拿在手里,越看越觉得喜欢,为了表示这是专门送给崔幼伯的,她还特意从将作监请了个手艺极好的木匠,请他在枪托上刻上她亲手写的‘肃纯’两个小篆。
萧南的字很不错,木匠的手艺亦是精湛,两个字与原来的云纹非常相配,若不仔细看。还以为这两个字也是装饰的纹饰呢。
萧南可以很自豪的说,这支连珠铳在大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是以,哪怕是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她向前走了几步。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再次确认了一遍。沉声道:“武氏,此物为何会落在你的手上?”
崔幼伯送给武氏的?
不可能。
当初武氏被崔幼伯打包送回京城的时候。萧南派去送寿礼人应该还没有到。
而崔幼伯收到后,很是喜欢。当天便给萧南写了回信,直接让雪娘子送了回来。
萧南拿到回信不过三两日,武氏才抵达京城。
武氏是不可能拿到连珠铳的。
可、可问题是,东西就在武氏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萧南胡思乱想的时候,武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呵呵,当然是郎君送给我的呀!”
“不可能!”
萧南想都没想,脱口叱道:“郎君深爱此物,怎会轻易送人?”
再说了,崔幼伯又不是当年那个中二病爆发的单蠢玉郎,会将妻子送给他的礼物转手赠给爱妾。
还有,武氏是什么人,崔幼伯早就心存疑虑,否则也不会把她打发回京,更不会提前准备了一个善易容的胡大娘来冒充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崔幼伯对武氏甚是防备,就算是为了麻痹对方,他也只会送些金银锦缎,绝不会将心爱之物送给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崔幼伯那里出了状况?
萧南眉头紧锁,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中闪现。
“咯咯”
武氏掩嘴轻笑,眉眼间全是得意,她向前走了两步,作势要往萧南面前凑。
红花、红蕉几个随侍在侧,岂能让个危险人物靠近主人?
而且听了方才萧南和武氏的对话,红花已经知道那日夫人并没有看花眼,而是她这个做侍卫的脑子生锈、反应迟钝,竟没有发觉到有人偷窥。
真是太失职了!
亏她当时还那般自信,此刻的红花恨不得羞愧的以死谢罪。
在这种心态下,红花愈发重视萧南的安全,她腰间的横刀刀柄已经握在掌心,锋利的刀身也露出一小截,再配上她凌厉的目光,大有‘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的架势。
武氏吞了吞口水,心里暗恨,但还是乖乖退后了一步,撇撇嘴,道:“啧啧,娘子,您也不必这般吧,妾身只带了几个丫鬟,且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您又何必”
说罢,武氏又足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的说道:“再说了,妾身要说的可是重大机密,让外人听到了,可就不妙了。”
“哼,装神弄鬼!”
萧南冷哼一声,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红花等人无需担心。
红花缓缓将握着刀柄的手松开,呛啷一声,宝刀入鞘,她依然戒备的看着武氏,身子微微向一侧退了半步。
武氏见状,得意一笑,向前迈了两步。路过红花的时候,还故意丢给她一个挑衅的目光。
走到萧南近前。武氏压低声音道:“娘子许是还不知道吧,咱们郎君已经悄悄回京了!”
萧南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什么。崔幼伯回京了?就在近日?
武氏一边说一边偷觑萧南的脸色,见她果露出吃惊的表情,心中愈发得意,继续道:“郎君这次回来可是有重要任务的哦,呵呵,他谁也没有通知,只悄悄告诉了妾身哦。”
说着,武氏扭头用下巴点了点那支连珠铳,“而这支火器。便是郎君亲手赠与妾身的。郎君说了,他有要紧的事儿吩咐妾身去办,这支火器是让妾身防身用的。嘻嘻”
武氏看到萧南的双眉几乎要拧在一起了,心中暗爽无比,说到最后,更是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仿佛遥控器的开关,瞬间关闭了武氏的笑声。
武氏捂着右脸,双眼瞪得溜圆。不敢置信的尖声叫道:“你、你敢打我?”
“切”
萧南嗤笑一声,轻轻甩着手掌,不屑的说道:“我是娘子,你是妾。你说我为何不能打你?”
“…”武氏一噎,虽然她现在已经算是跟萧南撕破脸了,但有些事。她还是绕不过去。尤其现在她们不是在空无一人的密室,而是在空旷的大慈恩寺里。
四下里看似没有人。但谁又能保证那些郁郁葱葱的林木里没有个外人偷窥?
另外,还有寺里的和尚。虽然平安公主说已经安排好了,名义上的住持已经去大雁塔整理佛经了,如今处理寺中事务的是自己人。
可就算如此,武氏一介侍妾,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弄死主母吧。
所以,现在面对萧南的侮辱,武氏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萧南又道:“还有,你个贱婢信口胡说,如今竟敢污蔑郎君,更是该打。”
崔幼伯是外放的刺史呀,无正事、无宣诏进京,这是违反规定滴,若是被人知道了,轻则被御史弹劾,重则被圣人处罚咧。
“哼,妾身怎是信口胡说,娘子不知道的事儿,难道就不许妾身知道?”
武氏深深吸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继续道:“郎君之事,千真万确,娘子执意不信,妾身也无法。”
“行了,这件事不许再说,还有,你既然来了大慈恩寺,那就守着规矩好好呆着,切莫做出有辱崔家门风的事儿,”
萧南嘴里说着不信,但心里还是起了疑心,她不耐烦的摆摆手,打发到:“你且退下去吧,我还有事!”
说罢,萧南也不看她,径自转过身准备回小院。
正如武氏所虑,萧南和武氏的关系已经破裂,可也没到彻底翻脸的时候。
圣人中毒那事,萧南带着假的武氏进宫,又因着‘武氏’的证言才彻底洗清‘罪名’,不管大家心里对此事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武氏依然是崔家的良妾,且还是那种本分、听话的侍妾。
所以,萧南不能立刻‘处理’掉武氏,如今忽然见到她,也不能喊打喊杀的把她怎样。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还当武氏是普通侍妾,待过一段时间,萧南再想办法让武氏‘病逝’就可以了。
只可惜,人家武氏并不这么想。
见萧南要走人,她迅速往前跨了几步,堵在萧南的近前。
萧南皱眉,正要训斥。
武氏却沉下面孔,故作威严的宣读道:“奉圣人口谕,齐国夫人在大慈恩寺为先文德太后诵经祈福,其在寺中所有事宜皆有平安公主负责”
读罢,武氏又换了个表情,笑嘻嘻的说:“然平安公主贵人事多,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妾身…嘿嘿,娘子,接下来就要委屈您,凡事都要听妾身安排咯…”
ps:唉,大姨妈什么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