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必有盖世英雄出,默记于心。陈琳顿觉不枉此行。
作为门下署报馆左丞,陈琳六百石俸,不高不低。却受各方礼遇。正因为国秉笔,为王喉舌。尤其《为王檄京师》一文,技惊四座。观者无不生同仇敌忾,群情振奋之感。
陈琳一展所长,如鱼得水。进出高官府邸,行走街巷闾里,无论置酒高会,还是三五小酌,常为座上宾。
便是王子馆会,亦有一席之地。
诚如蔡少师所言,“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为“虫篆小技”换言之,在士人心中,琴棋书画,虫篆小技,只为陶冶情操,闲以自乐。于治国无用。
如陈琳,辞赋文章,令人称道。然却非治国安邦之才。士人,非文人,亦非武人。单凭锦绣文章,便可登大雅之堂。更窃据庙堂高位。两汉四百年,闻所未闻。
先帝立洪都门学之意。与卖官鬻爵,一脉相承。皆为打破名门豪右,垄断朝野。可想而知,一败涂地。
身临其境,相处日久。刘备方知,先帝用心良苦。
先帝必然是看到了社稷毒瘤,亡国之祸。奈何积重难返,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
万幸有我蓟王,横空出世。更有北地千里白泽,别无寸土,可供蓟王大展宏图。万丈高楼平地起。终成今日气象。
唯一所憾。正如贾文和所言,先帝死早了。
若不早死,蓟王三兴,当水到渠成。何来叔侄相争,三分天下。
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与一众大儒,依依惜别。陈琳乘骈马公车,返回王都。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秋风送爽,酒散神清。
窗外千里稻田,斑驳青绿,一望无际。四溢稻香,弥漫千里,百城如一。除去纵横水网,还有官道通达。路上车马行人,往来不绝。总有沟渠,尚未能及。翻山越岭,车马自当首选。三分天下,人口为基。近年来,路上已少有流民。便有迁居,亦是投奔故交宗亲。
自慧妃归国。大震关城,便不断有羌户,迁入蓟国安居。或因功,或置业,或客庸,不一而足。
西域号绿洲熔炉。蓟国更包罗万种。除去西域,还有漠北、东瀛,岭南,万国来朝,因亲齐聚,可想而知。
若非恐惊扰路人。直欲一声长啸,直抒胸臆。
“去鸾栖馆。”入城前,陈琳言道。不出所料,此时许子远,必在馆中小酌。
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
趁秋日暖阳,宫女拆寝垫、晾被褥、晒衣装。谨防席虫、衣蛾滋生。尤其寝垫,制造之初,便穿孔透气,香囊内藏。内中香料,安神助眠,防床虱暗生。取薰香暖炉,置于床榻之下。适时烘烤,蒸去湿气,亦是日常必需。
蓟王宫窗明几净。三层夹胶清钢琉璃壁,透光保暖,实在大爱。梁柱皆用盐渍木,门窗多出香樟木,自能杜绝蚊虫。时人居家生活,安身立命。深谙相生相克之道。种种便利,非活下当下,不可尽知也。
九九重阳在即。
宫城内外,装点一新。先前,甄都赐蓟王朱户、纳陛。宫城四面八门,已髹漆毕。纳陛,将作寺良匠,别出心裁,以昆冈美玉,并盘龙琉璃壁铺就。华美尤胜先前。
琉璃窗、琉璃壁、琉璃顶、琉璃瓦、琉璃灯、琉璃盏…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琉璃正大行其道。
南宫披香殿。
公孙王后设宴,款待姻亲女眷。
秦后亦盛装出席。
自秦汉和亲,罗马皇后鲁琪拉,今非昔比。先前孤家寡人,势单力薄。唯借绿洲兄弟会之力,以求早日,君临罗马,重夺大位。如今嫁入蓟王家。又诞下麟儿。人生际遇,云泥之别。戾气全无,恨意散空。由内而外,焕然新生。
再加宫廷秘方,驻颜有术。房中术,大有神通。伴君身侧,承欢榻上。奇妙无穷。更加四季如春,玉食锦衣。乐不思归。
身有所依,心生羁绊。他乡亦是归处。至于何时西征罗马。全凭夫君做主。
圣火女祭司,美人阿奇丽娅。言,权利之于女人,本是第二优选。
汉仪尚简。蓟宫仪,亦如此般。只需有心,学之不难。
秦后,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相得益彰。殿中女眷,颇觉自惭形秽。
西宫,增城二重殿。
二宫太皇,亦有人觐见。
“美人田圣,叩见太皇。”
“是你?”窦太皇表情已说明一切。
“正是,臣妾。”田圣不卑不亢。前朝旧事,皆已作古。时至今日,情仇可了。
“你如何死里偷生,又如何入蓟王宫。”窦太皇当有此问。
“回禀太皇,禁中黄门多奇术。能令人无疾而终,亦能令人死而复生。当日,妾侥幸留得性命。”
“原来如此。”时过境迁,窦太皇爱恨情仇,早已入土:“昔日所为,非出私仇。美人当知。”
“妾,已无怨。”田圣此时心境,当与秦后一般同。
“既如此,今日所为何来。”窦太皇问道。
“别无他意。”田圣答曰:“只为一见。”
窦太皇一时无言。
待田圣拜退。一旁董太皇这才出言相问:“此女,何人也?”
“先帝(桓帝)贵人田圣。”窦太皇答曰。
“莫非…”董太皇恍然大悟。
“正是。”窦太皇直言相告:“先帝崩后,被我绞杀于前殿。”
“必是黄门留命。”宫中隐秘,董太皇亦有耳闻:“闻她自称美人。却不知,如何能入蓟王家门。”
“问过王太后,自当知晓。”事不宜迟,二宫太皇,移步一重殿。询问王太后当面。
“田美人,乃出巫山神女派。群仙会时,托名钩弋夫人…”王太后遂告知详情。
“竟有此等奇事。”知晓前后诸情,窦太皇一时心生慨叹。命运当真玄奇。
“是福是祸?”董太皇忽问。
蓟王太后语透深意:“田圣不死,太皇此生无瑕。”
“王太后,所言极是。”董太皇欣然笑道。
“莫非,田圣‘只为一见’,乃为解我心忧。”董太皇模棱两可。
“许,便是如此。”董太皇眸中异色,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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