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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痛并乐极

刘备的日常 熏香如风 3928 2024-07-16 17:14

  

“大事不成,乃是天意。”新帝亦未争辩:“废帝诏书,笔笔皆是为君之过。事已至此,朕无话可说。”

  

董太后垂泪言道:“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陛下才将及冠,何其急也。”言下之意,十常侍日渐衰老,而新帝却如日中天。不出十载,大权在握。何必急于求成。

  

要说三位帝后中,痛之深,责之切。自是陛下生母,永乐董太后。本以为“兄终弟及”,前后两任皇帝,皆出董氏外戚。母凭子贵,当可坐享一生荣华富贵。岂料新帝竟假嫡母皇太后上寿之礼,趁洛阳贵胄齐聚,突施冷箭,发兵围剿十常侍。

  

只可惜行事不密,十常侍狗急跳墙。发“矫诏”调动西园卫,欲“清君侧,挟天子”。

  

兵乱一起,难以收拾。乃至死伤惨重。

  

众怒难犯。再加蹇硕当场诵读《废帝诏书》,已成事实,覆水难收。

  

便在此时,何后忽问:“大将军何在?”

  

新帝眸中戾气一闪而逝。二位太后亦才发觉,“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的大将军何进,竟不在当场。

  

“大将军何在?”何后又问。

  

便有太尉张延,近前奏对:“时,西园卫与虎贲郎,竞相厮杀。流矢来袭,百官多有负伤,陛下遂命我等入阿阁躲避。唯有大将军及虎贲中郎将,率众板楯虎贲,守卫陛下。后战况胶着,陛下相继遣王虎贲与板楯虎贲,楼下御敌。唯剩大将军守护在侧…”

  

见张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何后心忧兄长下落,这便言道:“太尉但说无妨。”

  

“稍后,忽听大将军怒喝:‘王匡何在’。阿阁内便有人答曰:‘王匡在此’。形势突变,箭如雨下。便有死士伏于各处,不分敌我,还欲刺杀陛下。我等急忙冲出护驾。彼时,大将军似也受创,满脸血染。待蓟王幕府精兵抵达,扑灭兵乱。大将军已不知所踪。”

  

张延所言,句句属实。先前何进背刺陛下,百官并未曾得见。待楼内忽现死士,不分敌我,乱射一通。百官这才记起陛下安危。危急关头,幸被张温窥见。这才怒发冲冠,领百官冲出护驾。

  

至于“大将军偷袭不成,反被新帝手起剑落,削去一耳”等,前后诸情。百官阿阁辟祸,并未得见。虽心生疑窦,却也不敢乱言大将军谋反。

  

“阿阁鞠城,何来刺客?”心头一沉,何后扬声问道:“可留活口。”

  

太尉张延答曰:“有。”

  

“速速带来。”董太后亦道。

  

“喏。”

  

须臾,便有何府死士,气若游丝,被抬到近前。

  

“何人行刺。”何后问出此话时,心头不由一阵狂跳。知兄莫若妹。且孕身后五感灵异,何后隐隐已有觉察。

  

“狗皇帝人人得而诛之。”死士似早有准备:“只恨功亏一篑,未能如愿!”

  

“你等究竟是何人指使?”何后强压心中惊慌,厉声喝问。

  

“呵呵!”死士吐血出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闻此言,何后心头骤松。

  

新帝却猛然睁开双目。

  

董太后又忙问新帝:“一切皆如太尉所言乎。”

  

动了动嘴角,新帝忽轻轻颔首:“诚如太尉所言。”

  

“宫中还有太平道余孽!”董太后切齿生恨。

  

“究竟何人指使?”何后再问。

  

“神上使‘马元义’。”说完,死士便气绝而亡。

  

“此人乃黄巾大方首领,主京畿诸事。先前事发,曾被海捕缉拿。本以为此贼已死于黄巾乱军之中,岂料贼心不死,仍藏身幕后,暗行不轨。如此想来,此事与太后前次上寿礼时故事(王美人之事),颇多相似。”太尉张延斟酌言道。

  

此推论,合情合理。三位帝后不疑有他。

  

只是,为何新帝亦未揭破。

  

“十常侍何在?”窦太后又问。

  

辅汉大将军幕府,前军校尉关羽,抱拳答曰:“除去数人死于乱军之中,余下皆已羁押入狱。”

  

“甚好。”窦太后稍感欣慰。

  

一夜历经生死两难,可谓惊心动魄。此时大局已定,董太后遂生倦意:“此地便交由太尉等,朝中诸公善后。我等权且暂避。如何?”

  

“好。”窦太后轻轻颔首。

  

与此同时。

  

洛阳金市,胡姬酒肆。

  

大将军何进,悠悠转醒。危急关头,王匡护大将军破窗而去。落地时虽有尸身垫背,奈何身躯颇重,重磕昏厥。

  

正欲开口,不料牵连右耳创处,一时疼痛钻心。

  

何进咬牙忍耐。其中煎熬,可想而知。

  

闻内室动静,便有二人掀帘而入。

  

“大将军!”来者正是府掾王匡并长史许攸。

  

“此是何地。”待熬过钻心剧痛,大将军艰难吐字。

  

“乃金市胡姬酒肆。”王匡答曰。

  

“家人何在?”

  

“大将军府一门上下,皆被捕入狱。只剩我等。”王匡悲声答道。

  

何进一时万念俱灰:“扶我起来。”

  

“大将军万勿轻动。”许攸含泪劝道:“当善保有用之身,以求来日重振声威。”

  

“谋逆重罪,诛三族可乎。”何进惨笑:“此命休矣。只求能保全幼子。”

  

许攸劝道:“大将军乃汉室外戚,何来谋逆之说?”

  

何进哭惨:“悔不该一时蒙心,行刺陛下。反被削去一耳。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何来转圜?回天乏术矣!”

  

许攸却高深一笑:“大将军切莫胡言。若被外人窥见,当误以为亦身患‘狂病’矣。”

  

“嘶——”何进久历官场,渐有宿臣之姿。焉能品不出许攸,语中深意。

  

“长史是说…”

  

许攸再拜,口出诛心之言:“听王府掾言,时众目睽睽之下,蹇硕高声诵读《废帝诏书》,乃至陛下狂病发作,尽起河洛死士,大杀四方。不知,此事然否?”

  

“然也。”大将军何进目中,精光毕露。

  

“若大将军一口咬定,乃陛下狂病大发,先拔剑削去右耳。不得已,才与之周旋。此事当有转圜。”许攸笑道。

  

何进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顾不得右腮剧痛,强行坐起:“府中死士,必有活口。若各自招供,亦百口莫辨。”

  

许攸又笑:“先前,臣已暗中叮嘱,事若不济,皆称乃黄巾余孽。需喊出‘苍天已死,黄巾当立’,方可咽气。”

  

“啊——”死里逃生,何进喜极而泣。

  

一时悲喜交加,痛并乐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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