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姜汤,李嘉这才仔细地看了起来。
书肆并不大,只有四个书架,堪堪四五千本书,基本上以四书五经,以及名家名人的诗词,以及文稿,徘徊的顾客约有十来个,几乎将书肆给占领了,他们静悄悄地看着书,表情甚是愉悦。
一些角落,则摆放着文房四宝,整齐有序。
“大娘,书肆里可以随意看书?”李嘉有些惊奇。
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书籍永远是珍贵的,尤其是在乱世,可谓是一书难求,许多的孤本陋本,都在世家豪族手里,普通人没条件,只能读几本儒家经典。
所以,赵普说自己读半个论语打天下,半个论语治天下,听上去很牛逼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一般的书肆卖书,若是有人长久停留不走,可是被赶出去的,应该保不齐会有记忆力好的,若是默默背诵出来,然后回家誊抄,对于书肆而言,岂不是亏大了?
“是哩!”大娘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这些读书人,说道:
“可以看的,咱们家也是想借借读书人都运气,自然没时间限制,而且还提供姜汤,只是没有椅子招待…”
“那岂不是耽误生意!”李嘉歪着头,看着那些蹭书看的,轻声说道。
“哪有哩!”大娘咧着嘴,低声说道:“因为能看书,所以好多人都来,读书人都好面子,回去的时候经常买些纸张、笔墨带回去,赚了不少咧!”
看着这位大娘一脸的欢喜,李嘉沉默了,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此话不假。
果然,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但对于这些读书人而言也不算什么,纸张属于消耗品,天天需要用,哪里买不是买?还能借此由头看书,倒是不亏。
李嘉让侍卫们在屋檐下躲雨,顺便看顾一下马匹,带着吴青,在这小小的书肆中闲逛起来。
这些书籍属于线订本,儒家的经典书籍都有,还有一些道教与佛教的经典,以及唐朝时流传的传奇小说。
比如,小说家沈既济的《枕中记》﹑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等作品,分别写卢生﹑淳于棼于梦中位极宰相,权势显赫,梦醒后猛然觉悟,皈依宗教的故事,表现了人世荣华富贵如梦境空虚,不足凭恃的意味。
见此,李嘉倒是来了兴致,这些东西,在岭南可是难寻,他找了找,发觉到一篇辛辣的讽刺文,看将起来。
此书乃是皇甫氏所作的《原化记》中的一篇,名叫《京都儒士》,李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得亏了多年以来适应性学习,这些文言文还是能看懂的。
这篇文章短小精悍,写的是一个京都一儒士自称有胆气不畏鬼怪,某夜独宿凶宅,心中惊怖,丑态毕露,被帽子自己的驴吓坏的故事,直接讽刺了读书人言行不一,虚伪做作的言行,果然辛辣。
这种文章,也只有晚唐时期才有,武上文下,到了宋朝可难见了,讽刺读书人,不要命了?
由于是文言文,李嘉看的很慢,一刻钟才堪堪结束,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在这种书肆,吵闹声是最令人烦躁的,李嘉眉头瞬间一皱,一旁的吴青立马识趣地前去打探,一会儿又回来了,说道:
“郎君,好像是长沙县衙的吏员!”
长沙府治潭州,而潭州治长沙县,府州县同城,县令可谓是极为憋屈的,
自古以来,县衙的变化并不大,县令又被称作百里侯,权势极重,下有六房,或六科,即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缩影,可以称作小朝廷。
其中,百姓们主要接触的县衙吏员,大多是三班衙役,即皂、壮、快三班,皂班值堂役(审案喊威武的那群人),快班司缉捕(捕快),壮班做力差(内勤,保护县令,打杂的)。当然,还有轿夫,仵作等,也属于吏员。
林林总总,一个县衙的衙役,大约不过百余人,但通过这些人治理一个县城都费劲,更何况是范围巨大的县了。
于是,临时工,也就是白役登场了,他们没有进编制,所以也就没有薪酬,但却有权力,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
每个快班捕快的后面,总有数十个狗腿子跟随着,他们自己置办官服,油水来自于敲诈百姓,大部分只能混个温饱。
对于官吏们而言就是个屁,但对于百姓而言,再小也是官。
“走,去看看——”李嘉早就听说封建时期衙役的恶名,他倒想看看,湖南的衙役,此岭南的又如何?
“昨日已经出了钱,今日为了又要?”大娘气愤地说道。
“今日我家老爷诞辰,平日里照顾你们,难道就不应该奉献一些吗?”
大娘对面,则是一个瘦不拉几的男人,穿着简陋的官服,伸着脖子,强硬地说道,腰间的刀,隐约能看出铁锈。
对于自己的强硬索贿,他不以为耻,反而颇为荣耀地挺起胸膛。
那些读书人见了,也畏之如虎,胆怯地看着书,也不敢多言语,生怕招惹上身。
“可是,三百钱,而且还是铜钱,实在太多了!”大娘红着脸,气息变弱,似乎想起其背景,有些胆怯。
“哼,一枚钱也不能少!”他将腰刀拍在桌子上,强硬地说道。
“你们是作甚?”这时,从门外走出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只是身上穿着深青色的官袍,这是九品官员的颜色。
“薛主簿——”看到此人的身影,此人吓了一跳,连忙弯下了腰,脸色煞白。
“怎么?此书肆乃我好友所开,你还敢放肆吗?”薛远眉头一皱,呵斥道。
“不敢,不敢,若是知道是主簿的朋友,小的哪里会来!”吏员赔笑道。
“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呸!”薛远瞧着其远去的背影,回头说道:“大娘,今日暂且无事了!”
“薛主簿,若不是你,我还真的不知怎办了!”大娘哭哭啼啼地说道:“昨日我还听闻,有个木匠弄雕刻的,拿不出这钱,家都被砸了,还被赶出城!”
“哎!”薛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管一时,管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