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称善。颜城主下这么一着棋,反而将颓势变作了激励。铎人前进的脚步或许还要加快。
现在铎人距离千渡城最多是五六天路程,紧赶慢赶还能再提前。
走出议事厅,颜庆的心情并没有放松多久。
下人来报,住在疏朗院的左先生执意要见城主,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颜庆一听,脚步就停了下来。
是了,他怎么忘了这个大麻烦?
西铎来使左茂还住在城主府里。这人原本好像只打算逗留两天,不过局势一变再变,他就留了下来,没有再提离开,不知道有何打算。
如果此时放任左茂去何家渡,恐怕一下就穿帮了。
颜庆目光闪烁,原地立定好一会儿,回头去做了些布置。
等他颜庆重新走出园子,左茂就迎了上来:“颜城主。”
“敌军将至,我们物资还未调配完毕。”颜庆眉头打结,“左先生有什么事?”
左茂知道这是埋怨他不识趣,但他也有正事:“我接到消息,何家渡的大船被烧了?”昨晚城里人经历的最大阵仗是公仓被烧,但他关心的是城外的大船。
船要是没了,铎人还有北上的意义么?
“哪来的消息?”颜庆径直往外走,脚步不停,“昨晚奸细滋扰千渡城,在城内城外都放了火。何家渡的确遇袭,但只烧掉了几艘船,于大局无碍。”
左茂当然不会善罢甘休,紧随其后:“原来如此。那么颜城主也是不介意我亲去何家渡查看一番了?”
他是西铎的使节,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当然要为东家收集情报了。
上次左茂飞雀传书被意外拦截,导致铎人误入夷陵道。后者对他非常不满,来信斥责一番,信任度也是直线下降。为了挽回自己的信誉,左茂也得更主动。
颜庆闻言,步伐放慢:“敌军转眼就要兵临城下,左先生确定要这时候赶去何家渡?”
“青云宗到哪了?”
“已过红雁关。”这一点,颜庆倒是据实以告,“最多再有两刻钟能到城下。”
左茂没有多想:“要去。青云宗拿我无计可施。”
颜庆无奈看他一眼:“好罢。但现在城门已关,我找人带你过去。”
千渡城紧急封闭,除了运送物资的队伍之外,平民一概不得靠近进出。左茂若是自行冲关或者企图蒙混过关即是非法,怕会引发麻烦。
这也是他来找颜庆通融的原因。
于是颜庆安排贴身小厮给他带路通关。
这小厮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模样机灵,冲他冲头哈腰:“左爷,咱去西后门上车。”
城主府正门一般有大事才开,旁人包括颜庆自己通常也从后门乘车。
左茂自无异议,由小厮带路。这一路走出花园、穿过回廊、绕过水榭,周围的景色越发陌生。
城主府很大,西边又是颜庆和众部下军议所在,左茂作为客人,平时不能进入这些禁地。是以他入住十多天,对西府的景致还很陌生。
走到一个宝瓶门前,小厮伸手一指:“您往这里出,门边等候。我先去马厩那儿交代出车,几十息即可。”
左茂临时提出府要求,马夫要备车套马,的确得花点时间。
左茂不虞有它,挥手让他去办,自己抬步过槛,走进了宝瓶门。
门后一条小路,两边长草及腰,一点儿风都没有。左茂顺着小路往前走,走不多时就皱眉。
他原以为这是城主府后门的偏园,哪知前头越走越宽阔,连院墙都没有。触目所及,一片长草莽莽,林木稀疏,更看不出有人打理过的模样。
说这里是城主府,不若说是城郊荒野更合适。
左茂停下脚步,转身就往回走。
但他走了半刻多钟,方才跨入的宝瓶门再不复见。
莫说没门,就是连残垣砖头都出现一块,仿佛这里就是一片荒郊。
城主府呢?
左茂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自己上当了。
颜庆请君入瓮,把他诱进了陷阱,究其原因,九成九就是何家渡的大船!
这样看来,千渡城的船是当真被一把火烧光了,否则颜庆不会这样极力阻挠自己探明真相。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就在这时,前头草丛里忽然有人影一闪。左茂立定,眉头一挑:“谁!”
艺高人胆大,谁出现了他都不怂,反有几分跃跃欲试。
树后头走出一人,身形高大、须发半白,年纪虽然大了,但气势威猛。
两人见面,都是一怔。左茂竟觉这人有丁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人一口道出他的姓名:“左茂?”
“你是谁?”左茂提起真力,暗暗戒备,“颜庆又想怎样?”
颜庆安排这人进来对付他么?只怕要打错了算盘。
“我没有恶意。”这人一边观察左茂脸色一边道,“只是比你更早被颜庆关进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相似的境遇会削减对方的敌意。
左茂皱眉:“这是哪儿?”
“不清楚。”这人呼出一口气,“我一直寻找,但这地方仿佛没有出路,也没有昼夜之分。唔,今儿是哪一天?”
“五月十三。”左茂观察,发现对方嘴唇干裂,“你被关进来多久了?”
“我是五月十一被关进来的。”看样子才过了两天,这人问他,“有水么?”
左茂也是爽快,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壶酒,扔了进去:“你怎么得罪颜庆的?”
这人痛痛快快灌一大口,舒服地打了个嗝:“他想要的东西,我不给。你呢?”
“我想要的东西,他不给。”
傍晚,青云宗兵临千渡城。
城外大片平地空空荡荡,原本残存的小片林地也被千渡人砍得干干净净,避免被青云宗利用。他们行坚壁清野之策,力争不在城外给青云宗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城上城下,两军对垒,都是悄无声息。
天顶有一行大雁飞过,叫声响彻四野,无视底下的一触即发。
青云宗三千人马立于城前百丈处,摆开了阵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