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紧迫,可是柯严华心里也觉古怪。这东西在火山底下沉睡数百年,无数车队从这里走过都太平无事,为什么偏偏轮到他们时就突然苏醒、一副苦大仇深模样?
还有,整支车队分开,向北、南两侧方向逃逸,为什么赤弩不去追击南向的人马,却咬紧己方不放?
是不是有人暗作手脚?
这个念头闪过,柯严华立刻想起了作为祭品被丢进湖里的奸细洪明。这家伙是不是明知自己必死,干脆想办法唤醒赤弩,要拖所有人给他陪葬?
唉,王上想一出是一出。祭品丢了,另外换过其他动物就是,为何非要搞什么人祭?
当然这点抱怨在脑海里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压根儿没时间细想。现下赤弩正在疯狂袭击各家的马车,分给卫王的注意力就少了。
只要他们动作再快一点,绕湖逃走的可能性不小。
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卫王的车队就奔到了湖西。这里恰好有一片弯月形的空地适合奔行,在它东边就是热焰蒸腾的熔岩湖,而西边则是层层上叠的石梯田。
简单来说,这里就是水与火的交界。
尽管熔岩湖释出的气体有毒,可是卫王的马车,以及护卫其后的三千余骑也顾不得了,争分夺秒冲了进去。
燕三郎又弄到一匹马,站在高处观望一会儿,就确定卫王仍然打算绕湖向北。
一定要往北走。如果打道回南,卫王就不能如期赶去嚎风峡,那么等着他的很可能还是死路一条。
燕三郎左顾右盼,紧接着快马加鞭。千岁发现他的方向并非直追卫王,不由得出声:“你打算怎办?”这厮满腹算计,现在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你别出来。”斜阳从山顶照进来,燕三郎推断现在才到寅时,距离太阳下山还早着呢,“小心被赤弩发现。”
他提醒一句,才接着问:“它要是找你不着会怎样?”赤弩四处找她,可是千岁带着骨链躲进木铃铛,隐匿了气息。
对它来说,她是平空消失了。
“唔——”千岁想了想,“大概会引爆整个火山吧。”
“这是最粗暴但也最简单的办法。”千岁叹了口气,“这东西满脑子都是岩浆,迟钝得很。不过等它反应过来,赤弩峰必定会重新喷发。”
对赤弩这山泽来说,找不到阿修罗有什么要紧?横竖她就在火山口里,将这里直接引爆不就完了?
早晚能迫她现身。
等它想明白这个道理,就是赤弩峰生灵的末日到来。
燕三郎果断道:“我们必须给赤弩找一个确定的目标,提醒它集中注意力。”如是漫无目的地破坏,赤弩早晚会引爆整座火山,届时连他也得陪葬。
他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找死的。
这时他离卫王的车队越来越近,却不是紧跟其后,而是奔行在石梯田天生的阡陌上。
石梯田里有水,赤弩并不喜欢靠近,所以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不少权贵也发现了这一点,迳直把马车驶了上来。
燕三郎快马加鞭,几十息后就把卫王的车队甩在后头。从水平位置来说,他比卫王的车队还要高出十来丈。
现在从他的角度俯瞰下去,既能瞧见浩浩荡荡的车队,也能望见更远些许的熔岩湖。
“驾!”他又连抽了两鞭。
连千岁都好奇他要怎么办了。
终于,他在最大的一块石梯田边缘停了下来。
它位于这片梯田的最下方,宽度达到了惊人的六百丈(两公里),深度至少也有五丈,水面波光粼粼,阳光倒映其中,洒出一片碎金。
这个面积,与小湖差不多了。
石梯田边缘有天然石墙,燕三郎跳下马背,找到几条石缝,取出怨木剑就往里头凿孔。
每个孔都要凿出三尺深,这样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他一共凿了七个,相互之间距离不远。
亏得怨木剑的锋锐度了得,也亏得他臂力惊人,灌注了真力之后切石如豆腐。
紧接着他从储物戒里掏出几样东西,飞快塞进这些石孔当中。
做完这一套,他又重新爬回石梯田的阡陌上,只身跳入水里。
从内侧,他又挖了几个洞。
千岁已经看清他塞进孔洞的物事,不由得轻笑:“真有你的。”
说话间,燕三郎已经完成手头工作,游上岸、骑上马,飞快跑远了。
他才奔出几十丈,后头就是轰隆隆的连环响,地动山摇。
即使在赤弩大肆破坏的背景下,这几声巨响也着实惊人。
燕三郎驻马回望,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原本静若一泓秋水的石梯田,边缘被炸开一个两丈宽的豁口。丰沛的清水顺着破口倾泻直下,转眼就越过半月形的狭长平地,然后——
然后就奔入熔岩湖中!
大水和岩浆甫一接触,嗤嗤嗤爆出了大团大团水汽。
这二者绝不相容,高温令水流瞬间蒸发。可是石梯田当中的流水前仆后继,因此乳白色的雾汽得了后援和补充,立刻向着周围扩散开去。
燕三郎隐进了雾中。千岁问他:“你怎知几枚雷震子就能炸得开?”
“梯田边缘的石皮总是上薄下厚。”一路上经过那么多石梯田,他早就留意了。
这家伙,成天注意的都是什么东西。千岁无言以对。
再过不久,卫王的车队也转了过来,驶到这里。它要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裂隙和岩浆,行进速度比燕三郎差了不止一筹。
道路只有一条,然而前方大水漫灌、白雾四起。
“该死!”卫王握着拳头用力砸向车厢壁,“冲!给我冲过去!”
从大水中间冲过去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没有退路,再说穿过急流总比掉进熔池强多了罢?他们咬了咬牙,往马股上多抽了几鞭子,提速往前冲去。
被炸开的石梯田与地面落差达到两丈半(近七米),清水从这个高度倾泻而下,转化出巨大的冲力,而后横过平地、冲入熔湖。
人马要涉水而过,却被湍急的水流撞向东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