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烈在一边看她监督奕儿吃饭,从好声好气到挂不住笑容,再到横眉瞪眼、大声呵斥。自从他当上摄政王之后,除了她之外,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这样吵闹放肆。
奇怪的是,他反倒觉得放松,白天压得他浑身难受的政令军务各种破事儿,这会儿都被暂时抛去了一边。
在她这里,日子有烟火气。
“别以为摄政王在这里,就能给你撑腰”吴漱玉早就发现,只要颜烈在场,儿子就特别不听她的话,现在学会吐饭了,“乖乖吃饭,一口都不许吐,不然明天不许出门”
奕儿一双大眼睛立刻转向颜烈,后者轻咳一声:“听母妃的话,赶紧吃饭,不然小刀和猎鹰都没有了。”
孩子这才不情不愿抓起勺子,一口一口扒饭。
吴漱玉按了按脑门。真是,气到头晕。
这顿晚膳好不容易吃完,颜烈吩咐忍冬把孩子抱走,又洗漱了头面。
吴漱玉看他的架式,晚上不打算回去了。
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么还有空来这里睡觉她暗自腹诽,就见颜烈拍了拍床上的空位:“过来。”
她警惕地盯着他:“你说话算话”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吴漱玉只得躺下。颜烈翻身,一把抱住她,但果然没有进一步行动。
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鼻息沉沉。
他太累了。
这份宁静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而后,殿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燕三郎结束调息,竖起耳朵。
太阳刚刚升起,把窗外的漆黑尽数驱散。
脚步声急而乱,踩在楼道的木板上,嘎吱作响。他听了几声,判断是两人往这里走来。
桌上的白猫站起,盯紧了房门。
接着,这两人从他门前经过,又往前挪过几间,而后敲响了一道门:
“请问裘长老在吗”
哦,原来不是来找他的。
明月楼的贵宾房有十间,一字儿排开。除了燕三郎之外,端方和裘娇娇各占一间。
显然这两人就停在裘娇娇门外。
很快,燕三郎就听见开门声,裘娇娇问:“你们是谁”
“御前侍卫。”那两人分别自报姓名,而后道,“王上急召您进宫,有要事相告。”
“要事”裘娇娇的声音里有疑虑,“什么要事”
这两人没有正面回答:“请您即刻随我们进宫。”
这时又有吱呀一声,另一道房门开了,端方的声音传了出来:“裘长老,我陪你同去。”
“好。”
白猫挤开窗缝,探出脑袋去看热闹。
过了一会儿,它才缩了回来,晃晃脑袋对燕三郎道:“他们走了。你猜宫里天不亮就来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
燕三郎摇头,这上哪儿猜去横竖还早,他又拈起一枚丹药服下,然后闭眼继续调息。
心伤康复缓慢,但好在真力已经驯化完毕,他用起来终能如臂使指,不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造反。燕三郎每天都要努力调息,再辅以十余味好药制成的丹丸温补,以期双管齐下。
他的医术比一般大夫更高明,知道自己如今宜静不宜动。
裘娇娇和端方清早进宫,直到午后都未回来。
燕三郎找手下去市井打听,仿佛也没有什么重要消息流传,净是鸡零狗碎。
霍东进反而带来一个消息:
“玉太妃今早去铁府,探望铁师宁夫妇。”
铁太傅的本名,就叫铁师宁。
“忍冬说,太妃得摄政王允许,后面还会再去。”
聪明人一点就透,燕三郎点头:“她争取到这个机会了。”
王宫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他们这些外来户对王宫地形、布置都不了解,谈何救人上一次他和贺小鸢敢闯卫国的天耀宫,最大的凭恃是花灵曲云河对宫中地形、阵法乃至暗道了若指掌。
现在他们连个内应都没有,吴漱玉贵为太妃,轻易不会出宫,因此连燕三郎都束手无策。
现在玉太妃能出来,那就好办得多。
燕三郎问霍东进:“问到他们出宫至太傅府的路径没”
“问到了。”这种细节,托给霍东进就对了,“我让弟兄们先去踩点。另外,太傅府的地形恐怕也得琢磨。”
在宣国的首都偷人这种事风险太大,行动前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推敲,像玉太妃的行踪路线、太傅府的布局,这都是必须掌握的。
可是,后面这一件并不是随便找人就能问到。
霍东进低声道:“方才我们出去一圈,发现太傅府正在招抬棺人,我可以让胡秋去。”
“暗地里有人盯着我们。”燕三郎摇头,“你和忍冬接头也就罢了,隐蔽些未必被发现。胡秋是我的手下,进出太傅府的动作太过明目张胆。”
那怎么办燕三郎又问:“太傅府可是在石头巷与主街交汇处,门口有一棵银杏古树”他这几天陪千岁逛街,至少路过两次。
霍东进想了两息:“对”
“说来也巧。”少年从案上厚厚一摞册子里取出一本,翻开来找了几页,然后递给霍东进,“我这几天借看吉利商会的藏书,都是安涞城的古地史,对这一本还有印象。书成年代并不久远,也就是描绘三十年前的安涞风貌。”
霍东进看了两眼,目光就凝住了:“咦,这就是太傅府”
“很有可能。”燕三郎笑道,“颜枭立宣国不过二十载。三十年前这里还是铎国首都,当时的太傅府称作俞园,为铎廷高官所有。”
“其中心是两口阴阳井。阴井水冰寒彻骨,夏季也能散发阵阵寒意;阳井水则常年高温,足以把食物煮熟。最妙的是,两口井相隔不到五丈。”燕三郎接着解说,“这也是安涞城的一个景观,因此整个俞园的布局都围绕阴阳井展开,前前后后、大修小葺三十多年。”
霍东进看得一目十行:“这里对俞园的描述的确详细,连树种都记录下来。不过,如果我们打算潜入其中,最好还得有地图为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