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这出戏在情节节奏上其实很慢。
它并不是一个一打头,就能把观众吸引进剧情中的戏。甚至对于没有看过这出戏的人来说,前两幕都没办法很好的分辨谁是故事的主角。
这种群像的,没有在开头部分就浓墨重彩标出立意,让观众选择角色和自己立场的戏,需要层层的感情培养才能真正走进戏中。
经过第一二幕的铺垫,很明显现在观众的情绪上来了。
台上的剧情,也就此进入到了快车道;
在签下了关书之后,小豆子正式成为了戏班中的一员。
面对这个新来的孩子,戏班里的“老资格”欺负他,说他是窑子里出来的。面对一群小师兄弟欺生,小豆子沉默着将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袍子,扔到了火盆里。
看到孤零零的小豆子,大师兄小石头表达了善意,但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变革的小豆子却并未接受。
或许是单纯的想扮演好大师兄的角色,或许是看小豆子可怜。在之后的学艺中,小石头冒着被师父暴打的险,再一次帮助压腿的小豆子。
孤立无援的环境之中,小豆子对师兄的依赖,在小石头顶着风雪罚跪的时候诞生了。
艰苦的学艺生涯,让时间飞速流过。
转眼之间,小豆子长大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出落的更加清秀,也适应了戏班的生活。不过他身上的倔强,却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梨园行里有句俗话,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小豆子唱的是旦角,却怎么也唱不对《思凡》中的那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戏文先生一遍遍的教,他却失了魂一般,一遍遍的错背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戏班子的练功场。
“你本是什么呀?”
教习戏文的先生将带着花镜的脸凑到了小豆子的面前,皱着眉头拖着长调,问到。
“我本是,本是男儿郎。”
吊着腿的小豆子回答的干脆。
“嘶。”先生抽了口冷气,气得眯起了眼睛:“尼姑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是...是......”
抱着绳子,费力的保持着站姿的小豆子额头落下了滚滚的汗珠。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决绝。
“是男儿郎。”
“哼。”看着小豆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戏文先生冷笑了一声:“您倒是真入了化境了,连雌雄都不分了。着啊,给我打!”
宽厚的戒尺,就招呼到了小豆子的身上。
“你本是什么?”
戒尺一下下的抽在身上,忍着撕筋裂骨的疼,小豆子咬紧了牙关。
“我本是,男,儿,郎。”
一声又一声戒尺炒肉的脆响,响彻在戏班之中。
看到这一切的小石头,露出了不忍的神色。直播间中的观众,也都已经被戏班那非人的教学方式,激怒了!
“艹!万恶的旧社会!”
“关书一立,这条人命就是戏班子里的了。这是真打啊,只给留口气就成的毒打。心里一抽一抽的。”
“唉,小豆子这灵动劲儿,这段简短的戏文怎么可能背了这么多遍背不下来?”
“是啊,这可能是小豆子最后的倔强。对自身性别的认知,从小在窑子里长大,母亲始终要他记住自己是男孩。”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两个字。吃人。”
随着画面中小豆子痛苦的受刑,直播间的弹幕和评论中一片唏嘘。
剧情仍然在继续。
小豆子被打了个半死,但是面对师兄对他的奉劝,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倔强。不过对于师兄的善意,他也做出了回应——他把自己藏起来的三个大子儿,托付给了小石头。
他已经做好了被打死的心理准备。
这天,在一群孩子休息的时候街上传来了小贩叫卖的声音。一群被禁锢在戏班子中的孩子讨论起了零食。
戏班里的小赖子趁着给众人吹嘘糖葫芦的机会,再一次的逃跑了。临出门前,他叫上了很有可能被打死的小豆子。
本能拦住二人的小石头,面对小豆子的托付,故意放走了二人。
大街上,小赖子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也看到了四九城里真正的京剧名角儿。
戏园子里,两个逃跑的孩子看着台上受万众瞩目的角儿,不由得泪流满面。
只是两个孩子的泪光中,一个折射出了向往。
另一个,满是绝望。
“他们怎么成的角儿啊?得挨多少打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成角啊?”
看着小赖子鼻涕眼泪一把把,望着台上的名角连连质问,直播间弹幕沸腾了起来;
“小演员的演技绝了啊!本来看了前两幕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但是一路看下来,觉得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注意两个孩子的表情,小豆子看到了希望,而小赖子绝望了,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角。”
“此刻的小赖子像极了我看到高考状元的样子。他们怎么进的清华北大啊?这得刷多少题才能打七百多分啊!我什么时候能及格啊!”
“跟小赖子一起哭成狗,你们都怎么找到的女朋友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通过公务员考试啊?这第一名到底该有多强啊?”
“你妈的,前面的沙雕们都别走!我特么这正眼泪汪汪的,被你逗的鼻涕直接喷出来又被我吸嘴里去了!”
“这一段真的是,又心酸又想笑。其实小赖子其实就是我们这些平凡人的投影。他硬件不行,也不够努力。他不见得喜欢吃糖葫芦,因为与其说他喜欢糖葫芦,不如说他期望逃避,摆脱这个让他绝望的生活。”
沸沸扬扬的弹幕之中,剧情已经进入到了第三幕的后半段。
看完了戏,小豆子拉着小赖子回了戏班。
此时的小石头,正在因为放跑了二人而挨着师傅的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小豆子自觉趴在了板凳上,告诉师傅是自己要逃跑的跟师兄没有关系。
看到似乎和以往不同的小豆子,关师傅愣了也气急了。他发起了狠,把小豆子往死里面打。
一旁,看着被师傅打到皮开肉绽眼看着就剩下半条命的小豆子,小赖子默默的掏出了怀里的糖葫芦,一个个囫囵个的塞进了嘴里。
院子中,戏班所有的孩子跪倒在了关师傅面前为小豆子求情。
面对师傅的绝情,小石头甚至发了狂,跟比天还大的师傅动起了手。
就在师徒二人的冲突僵持之际,后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惊叫。
“关爷欸!可不得了啦!”
戏文先生哆哆嗦嗦的冲到了院子中,将枯枝般的手指向了堂屋。
“他......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关师傅手中的戒尺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幽暗的堂屋里,一根悬在房梁上的粗绳,被绷的笔直。
绳子的末端,一个枯瘦的人儿正如浮萍般摇摆,飘荡!
那窒息长大的嘴里,还含着半块糖葫芦。
这一幕,就像是一柄大锤般,砸向了舞台上的关师傅。
也像是一柄大锤般,砸中了综艺厅中的所有现场观众,以及刚刚开完小赖子玩笑的网友们。
随着挂在房梁上的小赖子钟摆般来回摆动,直播间的弹幕,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