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李世信便敲响了安小小的房门——破天荒的,门马上就开了。
昨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通知了安小小今天要去祭拜老师。
本来,他是想自己去的。但是想到安小小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弟子,现在去祭奠先师,带着安小小去也算是传承有后。
看到门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换上了一袭黑色净版连衣裙显得肤色愈发白的安小小,李世信眨了眨眼睛。
“呦,今天怎么这么自觉?”
面对李世信的嘲讽,安小小因早起而微微无神的大眼睛眯了起来,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之后抬起了下巴。
o(`)o:“虽然我安小小我现在没什么出息,不能以业艺将信门之道发扬光大,但是天地君亲师,敬重师门这一点我安小小心里还是有的!老师,我安小小也是有底线的好吧?”
看着自己这个逆徒一脸傲娇的样子,李世信咧嘴一笑。
“你的底线难道不是不把饭菜都吃光坚决不下桌?”
():“那是第二条啦,额嘿嘿。”
好吧。
不管怎么说,看到安小小牺牲了宝贵的赖床时间,难得的起了个大早,李世信心里还是挺欣慰的。
虽然反射弧慢了点,自律性低了点,没心没肺了点,偏偏胸围还小了点…但至少还有优点。
不是不能拯救。
蹑手蹑脚的跟安小小洗漱一番,看着安小小将一头长发规规矩矩的打成马尾扎起,未施粉黛的小脸显得干净肃穆,李世信这才点了点头,出了门。
昌平区的墓园是京城比较古早的公墓,随着近些年城市扩建和新墓园规划,已经不再是逝者首选。
因为时间的关系,这一次李世信倒是没有选择坐公交,而是和安小小直接拦了台出租车直奔墓地而去。
约莫走了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师徒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和靖安那种公园式的墓地不一样,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这座名为常安人民公墓,占地颇为广袤的墓园,显得有些破落。
这么说也不准确,比较新的墓区还保持着比较好的环境,但是老墓区已经破百了下去。
相比于靖安墓园的鸟语花香,在七点多的清晨之中,师徒二人所在的老墓园区显得有些凄凉;
四周的水沟里早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临近大门的山坡上,有很多墓碑已经倾倒了下去。在这个季节里它们身上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像极了一个个因瘟疫而死的尸体。更远的地方,一些墓碑已经彻底的风化碎裂,吃多了糖的顽童牙齿般残缺污秽——已然看不到上面的字迹。
山坡顶两三颗光秃遮不了日光的老树下,几只早起觅食的野猫发出阵阵的呜咽。
看到这般景象,安小小不禁打了个牙颤,怯生生的抱住了李世信的胳膊。
“老师,师公就…葬在这里?”
将墓地扫了一遍,李世信淡淡的点了点头。
“对。”
“师父,好荒凉的样子…您上次来时什么时候?”
面对安小小的询问,李世信脑海中原身的一些片段一闪而过;
夜色之中,一个脸上满是淤青的中年男人紧紧的握着他的双手。男人的呼吸急促,一条大腿不断的抽搐着。
“世信啊,别在这儿了。”
“咳咳…你是想让我死也闭不上眼睛么?”
“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活着才是真的。五十年,五十年内别回来。世信,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
就在李世信脑海中回荡着男人生命尽头的嘱咐之时,安小小的一声轻呼将李世信从原身的回忆中拽了回来。
“老师,老师?”
“哦。”李世信收回了心神,“怎么了”
“好多的墓碑都已经碎了,你好几十年没来了,还能找得到吗?”
面对安小小的问题,李世信笑着摆了摆手,带着安小小直奔保安处而去。
听到有动静,墓园保安处一个端着搪瓷的中年人没等到师徒二人走到近前,便率先从保安处的小屋钻了出来,看到站在老墓园区前的李世信二人,高喊了一声。
“什么事儿?”
李世信微微一笑,迎上了前去:“劳烦,我们过来给先人敛骨。”
听到有人想要敛骨,保安见惯不怪的将手中的筷子插到了搪瓷盆里。
“这边挺多的墓都时间长没人扫了,且不太好找。也不是说你们这些家属,这么多年都干嘛去了?”
嘟囔了一句,保安回身拿出了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登记簿:“叫什么名儿啊,哪年葬进来的啊?”
“不用麻烦了。”李世信摆了摆手,抬手一指山坡上那唯一一颗还算得上茂密的大树。
“那在那颗树下,当初我自己埋的。”
听到李世信所言,保安拧起了眉头。
“嘿,可这稀奇了。蹭吃蹭喝的见的多了,蹭墓地的我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见。殓骨收费啊,两千。”
面对保安的吐槽,李世信从兜里掏出了一沓红票子,塞到了保安的手中。
“劳烦老弟给我准备块干净布,一把铁锨,要是有敛骨盒再给我来一副。”
看着李世信一脸淡然模样,保安嘶了口气,将手里的票子揣进了兜里。
“等着。”
一个多小时之后。
“老师,这就是师公?”
看着大树下的李世信将最后一块遗骨小心翼翼的收敛到铺在一旁的白布之上,安小小看着那并不高大的骨架问到。
“对,这就是你师公,孙仲井。小小啊,跪下磕头。”
“嗯!”
随着李世信的嘱咐,安小小一条长腿退后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对着那腿骨肱骨断成两截,三根肋骨也都断了茬儿的遗骸,叩拜了下去。
“师公在上,不肖徒孙安小小敬拜。师公,我和师父接您回家!”
随着安小小叩首,李世信也对着骸骨屈下了膝盖。
对着洁白的纱布上那一具森森白骨,李世信微微一笑。拿起了烂成棉絮状的衣服中,一块表明死者身份的,用塑料布包起来,但也已经变得斑驳的纸片。
纸片上大部分的字迹都已经难以分辨,被水汽侵染的四圈都黑乎乎一片。唯独中心的位置,还能依稀可见两行大字。
“吾师…仲井…眠于此,七…六月…”
下午。
将遗骸重新安葬妥帖的李世信,带着安小小到了戏园子。
孙连城这个急性子,已经将大部分的东西规整完毕,等待装修了。
”师叔!”
看到李世信进门,孙连城忙迎了上去。
“我还以为您今儿不来了呢!”
望了望已经收拾好了的戏园子,李世信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了一片纸递给了孙连城。
“这不是想着马上装修嘛,既然决定落在这里,打算做块话剧团的牌子。我这没熟人,想着劳烦你帮帮忙,找个人做块招牌。”
“就这啊?”
孙连城接过纸条,乐了:“这点儿小事您还用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吗!呦,红旗话剧团,李世信话剧工作室......呦,师叔,您这话剧团名字可够复古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