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原田熊吉这个王八蛋,竟然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准备处理善后事宜的?
幸亏自己没敢多耽搁,哄着中村赶快赶了回来。
方不为有一种劫生余生的感觉。
卧底真特么不是人当的。
此时的袁殊和申振纲,也有些感同身受…
“袁桑,实在是抱歉!”中村深深的弯着腰,给袁殊鞠了个躬,“给你带来麻烦了!”
袁殊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他一直提心吊胆,一遍一遍的回忆,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让日本人发现了。
闹到最后,原来是虚惊一场?
袁殊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静静的盯着中村和原田熊吉的眼睛,试图看出一丝端倪。
他很怀疑,这是不是因为日本人的行动失败了,没有找到指证自己的有力的证据,迫不得已用出来的欲擒故纵之计?
不怪袁殊这么想,实在是中村这次道歉,太假了!
真要是中村身边出了内奸,自己都还被关着,他凭什么反倒先能得到自由?
袁殊心中惴惴不安,但脸上一点破绽都不漏:“原来是虚惊一场?没事就好…”
没有出现如预料当中,袁殊质问,甚至是发火的情况,中村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袁殊的身份不普通,虽然是汉奸,却管理着不输与特高课的日谍系统,在外务系受信任的程度,并不比真的日本人低。
他真要不依不饶,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原田熊吉肯定会选择实话实说。
袁殊明知道是假的,却并没有深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给他中村台阶下。
“多谢袁桑了!”中村又真心实意的给袁殊鞠了第二个躬。
袁殊的眼皮微微的跳了一下。
中村是在真的感谢自己,为什么?
他说的是真的,这次的事件,和自己没有关系,而是日本人自己搞错了?
各种各样的念头涌进脑海,袁殊心中五味杂陈。
他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敏感的信息:不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中村和原田熊吉不是在欲擒故纵。
却掉了最大的一块心病,袁殊如释重负,笑的更加真诚了:“中村君客气了!”
软禁自然解除了,袁殊来去自由。
但他并没有走,决定留下来看一看,申振纲和齐希声,是不是也是如自己一般的待遇,好以此来推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申振纲仗着是老资格,委实说了几句怪话,中村也不在意,很是赔了几个笑脸。
都是老狐狸,申振纲只用了几句话,就试探出来了中村和原田熊吉是真道歉,还是在欲盖弥彰。
一看中村假到不能再假的笑脸,申振纲就明白了,不是自己出问题了?
这才是天大的惊喜!
吓死老子了!
申振纲狠狠的吐着气,装着不高兴的样子,板着脸下了楼。
中村摊了摊手:“看,就是如此简单!”
原田熊吉暗暗冷笑:你一个才老前辈,卑躬屈膝,亲自来给他们道歉,哪个敢不接受?
袁殊和申振纲明知道有问题,也只能装出不知道。
难道还敢翻脸不成?
不过事情总算解决了,皆大欢喜…
袁殊有意在上面磨蹭了一下,他下楼的时候,申振纲这边也结束了。
既便再渴望和对方套套近乎,顺便套几句话,也不会是在这种地方。
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再没有多说话。
结果刚下楼,就看到了站在小车旁边的方不为。
“你小子为什么出来的比我们还快?”申振纲不解的问道。
“我又没有在政府当中任职,有什么调查的必要?”方不为极为自然的回道。
袁殊心里却冷哼了一声:撇清的倒是快?
申振纲转了转眼珠,往方不为跟前凑了一步:“小子,你和中村君关系那么好,他有没有告诉你,今晚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不为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把假痴不癫,装疯卖傻这一套玩的真溜。
这个时候,老爷子想必也是一身冷汗吧,怎么可能不好奇,日本人到底是在查什么?
但他和袁殊身份都比较敏感,又不能互相讨论,只能从自己这里套话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至少可能给这二位吃一颗定心丸。
方不为转了转眼珠,似笑非笑的看着申振纲:“应该是中村君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申振纲眼睛一翻,嘴还没张开,方不为又紧接着说道:“但能肯定,今天的事,绝对和二位是没什么关系的…”
申振纲还没有感觉出来,但袁殊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齐希声明显很清楚,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就不怕让自己和申振纲知道,他已经成了汉奸?
申振纲倒是没怀疑,想着即便齐希声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的。
此时他这种态度,无非是在巴结自己和袁殊。
方不为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和他们没关系”这句话,从方不为的嘴里说出来,比从中村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高多了。
方不为明显看到,申振纲和袁殊,脸上不同程度的表露出来了一丝放松的表情。
“让二位跟着受了无妄之灾,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方不为换成了一副商人面孔,笑嘻嘻着邀请着,“若是司令和师兄还有雅性,不如继续由我坐东…”
“呵呵呵…”申振纲几声冷笑,“你小子是嫌我们麻烦太少了?”
这个时候跑去喝酒,不是明着告诉日本人,他们三个在密谋什么吗。
知道方不为是在假客气,申振纲甩着袖子,上了自己的车。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方不为和袁殊。
灯不是特别亮,袁殊看不清方不为脸上的表情,但方不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袁殊满脸都写着两个字:怀疑。
“齐师弟,与中村先生的关系很不错啊?”
“是很不错!”方不为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如果不是中村君,我的生意也不会如此的顺风顺水!”
真的只是这样么?
袁殊一个字都不信。
但就算是想试探,也不应该是现在。
随意的攀谈的两句,袁殊就离开了。
方不为暗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泥瓦匠,偏偏还住着一间四处漏风的房子,这边刚补好,那边就漏了。
正思忖着,中村也下来了。
“他们问你什么没有?”中村直接了当的问道。
方不为被他留在下面,本就是给袁殊和申振纲吃定心丸的。
“怎么可能不问?”方不为一五一十的把申振纲和袁殊下楼之后,和他说了什么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他还着重提了袁殊临走时的那句话。
“袁殊应该是怀疑到了你的身份!”中村点了点头,“我和你走的太近,他迟早都会猜到的!”
“要不要遮掩一下?”方不为问道。
自然是想办法让袁殊认为,齐希声并不是汉奸。
“没必要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中村摇头道,“他也算是自己人,应该不会说出去…再者,也只是怀疑而已!”
方不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日本人对袁殊,还真是信任啊?
中村认为“只要袁殊不是重庆方面的卧底,他即便怀疑,也传不到重庆去,传不到重庆,就传不到南洋,所以齐希声和身份还是很安全的。
但中村哪里想到,最不可能的,恰恰就是真相。
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估计在没有进一步证实之前,袁殊应该不会把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报上去的,自己还有时间。
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今天的屁股擦干净。
“影佐阁下最后怎么说?”方不为边拉着车门,让中村上车,边问道。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方不为就有意的诱导中村,让中村产生了一种,如果让更多的人知道,齐希声曾被人指认,认为他是国民英雄方不为,可能会影响到”蝰“计划。
其实不用方不为提醒,中村也能意识到这一点。
过早的让方不为进入重庆方面的视线内,绝对会干扰到计划的正常实施。
“周佛海,梁洪志,陈公博,任援道等人,都不用担心,影佐阁下已经郑重警告过了,他们是肯定不敢说出去的!”中村回道。
两个人说的善后的事情。
田立成这个王八蛋,一招借马杀人,把这件事情弄了个满城风语,方不为不得不绞紧脑汁的想办法,如何才能不让消息传到重庆去。
上层当中,周佛海,梁洪志,陈公博三个都没什么问题,唯一可虑的,就是任援道。
方不为可是知道,这王八蛋叛变之后不久,就主动联系上了马春风,时不时的就会给马春风走漏一些“对重庆方面多少有些用处,又不会让日本人怀疑,是内部有人通风报信”之类的情报。
如果不警告他,任援道绝对会把今晚的事情,夸大成重要情报,报给马春风。
但真要成了重要情报,任援道就没那个胆子了。
这种王八蛋最会见风使舵,也最是怕死,真要是要命的情报,打死也不敢主动说出去的。
上层的人安顿住了,那就剩这些小虾米了。
“车庆丰好办…今晚的梁洪志栽了个大跟头,又丢人,又受气,最后绝对会迁怒到车庆丰的头上,估计不用我们亲自出手了!”中村又说道。
“那吕开山和田立成呢?”方不为步步紧逼。
“这两个不好处理?”中村摇了摇头,“即便原田君对田立成恨之入骨,也不可能现在就杀了他…因为汪系肯定要保他…”
方不为一阵头痛。
想想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让梁洪志吃了这么大个亏,对汪系骨干来说,田立成绝对是大功臣,即便是为了平息日本人的怒火,也是以后再说了。
哪怕是出于稳定其它汉奸的心,也不能这么快就卸磨杀驴。
也是因为田立成玩的是阳谋,原田熊吉根本没有证据指证,这一切都是田立成设计的,也没办法直接定田立成的罪。
那吕开山就更不用说了,在日本人看来,他才是最无辜的。
方不为有些咬牙。
他不是怕吕开山和田立成继续指认自己,而是怕这两个王八蛋走漏消息,所风声传到重庆去。
怎么办,难道要让自己亲自出手?
但一个闹不好,就发让日本人产生“为什么齐希声到哪,‘自己人’就会在哪里出现”疑点。
但留着这两个,实在跟留了两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没什么区别。
“不要急,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中村仿佛感受到了方不为的急燥,耐心的安抚道,“他们两个也算是汪系的中层骨干,暂时接触不到袁殊和申振纲…
我也会派人盯着,如果他们有这方面的苗头,自然会当机立断的处理他们…”
方不为就是用“怕袁殊和申振纲知道”的借口,骗着中村去处理这件事的。
等出现苗头就迟了。
方不为总感觉田立成变的不一样了,竟然有了几分“毒蛇”的意味,会躲在背后阴人了?
但没好的办法,他也只能装做暂时放下心来的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致命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犯第二次,那是嫌自己命太长。
方不为决定,哪怕是分心二用,也要时时刻刻的盯着这两个。
一旦发现不对,就造出点意外,假意回一趟上海或是苏州,随便哪一个地方,制造出自己不在场的假象,把这两个王八蛋给彻底解决掉。
已是凌晨三点多了,中村也困到了极致,只是安慰了方不为几句,就让司机送方不为回酒店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影佐祯昭会不会再找他,中村还不能回去,等方不为走后,又上了楼。
方不为刚上了车,就打开了系统,听着吕开山和田立成的动静。
听器里很安静,里面并没有人说话。
除是呼吸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咬牙。
方不为稍一转念,就猜了出来:应该是车庆丰这个王八蛋。
也不知道他是在发狠,还是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