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威远城。
王守仁命人把宋氏天文望远镜,架到城墙上,还有火炮和巨石,巨石防止火炮后震。
一门火炮逾千斤重,将五十门搬上城墙,绝不轻松。
“行军疲惫,还是先修整一下吧。”张懋道。
王守仁坚持:“不可,火炮运输已拖延一些时日,想必鞑靼人下一波攻势,很快就要来了。”
赶来威远的这段时间,守军一直与鞑靼人周旋,知道威远城守备越来越弱,鞑靼人必定乘势追击。
王守仁亲自将宋氏望远镜搬上城墙,老高兄给的东西简直是神器,十里之外也能看得清楚。
夜里,王守仁抱着被子,就睡在城墙上。
次日一早。
张懋和王守仁猛然一惊,似乎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是鞑靼人的铁骑?
王守仁凑到宋氏望远镜上。
铁蹄踏在大地上的声音,烟尘扬起,浩浩汤汤,哪里止有两万人,至少有五万之数!
正奔袭而来!
张懋大喝一声,城墙上的神机营都打起了精神。
“大人,战还是不战?”副将问。
王守仁道:“攻打威远哪里用这么多骑兵,鞑靼人真正想要攻打的,是大同!若是威远闭关守城,鞑靼人就会越过威远,直接攻向大同,以大同的兵力,必败无疑!”
鞑靼人越来越近了,眼看还有六七里地。
“将军可敢去诱敌!”王守仁看向张懋。
“咱们加起来才五百人,对方五万人,这敌,如何诱?”
王守仁却陷入了沉思。
起初他还不明白,为何严成锦不派骑兵与鞑靼人正面抗衡,而是给他火炮,如今看了一眼他终于明白了,派骑兵打不赢。
与鞑靼人有一战之力的,只有王越带出来的宁夏边军,但从宁夏掉来威远,或会致河套失守。
王守仁想不明白的是,老高兄怎么会提前知道火筛的兵力?
“下官有一计,大人尽管去迎敌,纵然大人身死,下官也能保住威远城。”
张懋老脸微微一抽,似乎也没有办法了,“你说说看。”
王守仁和张懋商议好了计划,张懋带着一支百人骑兵,出城诱敌,将鞑靼人的大军引过来,进入火炮的射程,鞑靼人还不知他们装备了五十门火炮。
严成锦隐晦的提点过王守仁,火炮和宋氏天文望远镜如何用。
用天文望远镜来辅助火炮瞄准,在一百年后的崇祯中期有过。
当时流寇进犯安庆,张国维就是用天文望远镜当做观测,指挥战斗,看五十里之外近如咫尺,兵力虽少,却打得流寇死伤惨重。
张懋却质疑:“这门火炮能打出这么远的距离?”
“这个…还没试过,听严大人说,此炮经宋景改良过。”王守仁道。
张懋望着城外,叹息一声:“本将去了!”
张懋从威远守军和京营中挑选了两百精锐,驾着快马,朝鞑靼人冲去,在城外三里左右,和鞑靼人相遇。
原本要奔袭大同的鞑靼人,见威远这么点人也敢来战,号角响起,大军包围过来。
一支小股遇大股。
“撤!”
张懋不恋战,一个冲阵后,勒马往回赶,离威远城还有二里地呢,火筛骑兵奋力追击。
眼看就要追上之际。
轰地一声,
天上降下数道流火,落地便炸开来,在前方炸开,烟尘弥漫。
守城上,王守仁透过望远镜清楚的看见炮弹落地点,立即大喝:“没打中!第二排把炮口再抬高一些!”
火炮安装的角度不同,射程也会不同。
刚才一排的几门火炮,只是作调试用,此时士兵们快速将还没发射的二排火炮,炮口抬高了许多。
火筛知道,火炮没有准头,继续追。
张懋一看天上忽然哑火了,直想骂王守仁他爹,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可旋即,
天上又有数道流火飞来,轰地一声落入鞑靼人的军阵中,顿时血肉横飞,盔甲混着肢体飞到天上。
竟然调整了火炮?
火筛大惊失色,此地距离威远城,至少还有一二里地,人目怎么可能看清楚炮弹落下的地方?
“停,不要追了!”
爆炸声不绝于耳,兵荒马乱,天上的火光如同下雨一样,每一次落下,就有一大片焰火炸开,震得耳膜生疼。
他发号施令晚了!
张懋驾马飞奔,身后一阵轰隆声,这门火炮的威力,惊得他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大明什么时候有这么强悍的火炮了?
“曾鉴那孙子,有如此强的火炮,也不跟老夫说一声,哈哈哈”
这门火炮的威力比碗口将军强许多,射程二里有余,但在严成锦看来远远够不够,弗朗机炮的威力足足有五里,还有很大差距。
若不是火筛攻来,严成锦还要宋景再研究一段时间。
城墙上,
王守仁大喝:“将弹药全部打出去!”
副将却问:“大人,不留一些防备,若火筛再来袭,要如何抵御?”
按寻常人的想法,定然会留一些。
但王守仁不会。
带来的弹药不多,若不能一次将火筛击溃,火筛再来袭时,威远并没有抗击之力。
这次把他们打痛了,他们就不敢来了。
严成锦出宫的时候,在午门旁的下马碑,又遇到了李东阳,“李大人好啊,下官也等轿子。”
李东阳侧头一看,是严成锦这个家伙,笑道:“衣冠禽兽。”
严成锦乐了:“多谢李公夸奖。”
在大明,衣冠禽兽还不是个骂人的词,官员的衣服上,有各种各样禽和兽的图案,所以,衣冠禽兽一般是说人当了官。
真正理解,应该把衣、冠、禽、兽四个字分开来念。
禽自然是天上飞的,云鹤,鸳鸯,锦鸡等都算,兽就是地上跑的,斗牛,麒麟,狻猊等。
他说的,是今日自己穿着钦赐的麒麟皮肤。
严成锦当了都察院御史,李东阳不由聊起了业务:“近日,可曾有弹劾啊?”
严成锦一脸惭愧:“下官还没有想弹劾的人。”
身为御史,大明堂堂言官,你竟然没有想弹劾的人?
李东阳轻叹一声:“本官当初就该跟陛下说,让你去礼部。”
严成锦想了想,道:“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便是!”
“下官…可否弹劾李大人?”
李东阳气得一甩衣袖,你个笨蛋,让你弹劾,不是让你弹劾本官啊!
“倘若有一天,本官聚敛无厌,懒政失职,你尽管往死里弹劾本官,不必留情面!不过…如今嘛,你先不要弹劾。”
严成锦悻悻然。
本想跟李东阳说,下官第一次弹劾,能不能给下官练练手。
见李东阳一脸警告之意,他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李东阳知道他谨慎入微,怕打击了他的积极性,便又安慰:“善者怀德,恶者畏威,你不用顾忌,尽管弹劾就是。”
严成锦知道,想弹劾李东阳,这辈子恐怕都不大可能。
从弘治朝到正德朝,李东阳没犯什么大错,倒是可以考虑弹劾刘健,他屡次举荐的人,都啪啪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