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曲贵妃这样说,张霁娘心怀激动,急急地喘了一口粗气,手紧紧揪住三皇子的衣角,热切地看向富康大长公主。
如果有曲贵妃,婆母的保证,她这条侧室之路不一定会难走呀!
富康大长公主听到“贵妾、礼数”二字,双眼发昏,再看孙女期盼的眼神,不禁悲从中来。
霁娘单纯听不懂,她听不懂吗?
这番作态,与其说是表态,还不如说是洋洋得意地嘲讽打压。
曲贵妃口口声声说要爱护,偏偏一个“贵妾”便将霁娘钉牢,“不乱了礼数”是什么意思?是她,宗室里辈分最高的大长公主,往后在这皇家便要矮辈儿了!她的孙女是皇子的侧妃!是妾!
富康大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再看曲贵妃俏生生玉立的样貌,只想冲上前去撕烂这个贱人的嘴!
“姑祖母,您看,臣妾这样的提议行吗?”
曲贵妃言笑晏晏,透露出一股婆婆娶家媳的欢快。
富康大长公主浑身发软,险些无力支撑,转头看向宋氏,见宋氏神情很淡,对曲氏说的话并无反应,心头便如大鼓捶动,一下一下地捶在了心尖上,而瘫跪在地上的孙女却期盼又热烈地看向她,在孙女旁边跪着的三皇子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股热流从腹腔向脑袋涌来,将她的心智与神明打蒙。
富康大长公主一开口,却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张霁娘惊呼一声扑了过去,手伸到一半,却下意识地往回一缩,不自觉地看向三皇子。
反而是站在富康大长公主身后的秀竹嬷嬷一把撑住了她,让她幸免栽地。
宋太后眼观一切,见张霁娘这样的形容,侧眸低头笑了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秀竹,备车轿将富康大长公主送回去吧,给她三天的时间让她好好想想,若是三天之后还没有回复,哀家便自己做主了。”
宋太后抬眸看了眼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的张霁娘,“将张霁娘和给她验身的那位嬷嬷也一并送回去,既是有妇人之疾,就还请那位嬷嬷将张霁娘的疾患调理调理——无论之后富康大长公主答应是远嫁还是纳侧,咱们宗室都不能嫁出一个身患内疾的嫁娘。”
曲贵妃站着敛眸,藏住一切神色。
她入宫数十载,竟不知这老太后是一语中的、又暗自发力的狠角色!
那是内务府的验身嬷嬷!
跟着去了张家算什么事儿?!
还要熬药为张霁娘调理身子骨这不是拿话往别人心窝窝上戳吗?
曲贵妃勾了勾唇角,轻掩面色。
张霁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曲贵妃与宋太后的眼神充满迷茫,那个来捉她的老嬷嬷招呼了个年轻女使一左一右地将祖母提了起来,那个用又粗又大的木具捅她的老嬷嬷扯着她的左胳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草草地摁住她的颈脖向宋太后深深地福了个礼,紧跟着便如同押解囚犯一样摁着她往外走。
屈辱与不甘,在张霁娘眼中打转。
张霁娘回过头,真切地看向三皇子,却见三皇子连头都未曾抬起,更遑论看看她到底如何了。
三哥怎么了?
被吓到了吗?
张霁娘走路的时候,牵扯着身下的疼痛,两行清泪簌簌直直砸下。
宋太后身边的女使动作利落干净,没一会儿大佛殿之上便恢复了平静,安静得好似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
曲贵妃暗自咂舌。
往日不觉得,老太后素日避世隐居,从不在后宫之中徒掀波澜,偶有不懂事的妃嫔不经意间冒犯了老太后,老太后也只是笑笑便也作罢,如今细观细查,只觉老太后深不可测,一连贯动作行云流水,打得人措手不及——谁能想到验身嬷嬷的存在?谁又能看出素日吃斋礼佛的老太后竟是如此杀伐果断?
曲贵妃眼眸一转,转身便狠狠地给了三皇子一耳光!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大佛殿内,突兀又清明。
“混账东西!”
曲贵妃怒不可遏!
“男人多情些都是常事!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你若喜欢,咱们按着规矩采纳、礼聘、过门,叫谁也挑不出错处!如今搞出这样一大个烂摊子,谁来替你收拾!太后娘娘已然年迈,我虽有协理六宫之权,却仍需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僭越!如今为了你,太后娘娘盘桓云能寺,费心费力,全是保全你!保全我皇家脸面!你这孽障!明日我便秉明你父皇,将你送进宗府打上三十大板!叫你长长记性!”
三皇子硬生生地接了这个巴掌,猛地一下头磕在地上,“啪啪啪”三声,撞得额头红了一大片。
“是儿臣不好!是儿臣不对!儿臣未管得住自己!还请祖母罚治!”
宋太后有些乏了,眼睛朝下耷拉,便看到了身旁四方桌上的那碟从未动过的笑口酥。
油炸得这些果子,乐呵呵地张开一张大口,也不知是因何而笑。
人世间的争斗,值得他们这样笑吗?
斗垮了他们这一代人,还会再接着斗下去,演下去,拼死拼活地争下去。
宋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这盘糕点有灵气,张着这么大个嘴,是在嘲笑今日这出戏罢?
“是该给皇帝说一说。”
宋太后摆摆手,示意三皇子起来,甭跪了,“如今这事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收场了,老三备好礼数纳侧妃——你既与张霁娘有了肌肤之亲,便不可将她嫁与旁人了,若是在不远的月份,张氏有了身孕,这就是事关皇嗣后继这等大事了。”
曲贵妃一眯眼!
老太后说得在理!
若是匆匆将张氏嫁了人,恰恰好是在九个月、八个月的时候生了孩子,这如何能说得清!?
岂非皇家血脉流落在外了!
所以从一开始,宋太后就没想过叫张氏远嫁出去!
曲贵妃忙应道,“是,臣妾回宫便着手预备。”
宋太后笑了笑,摆了摆手。
曲贵妃拉拽三皇子起身,没一会儿便彻底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