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歌提供出来的信息已经很详尽了,于是王七麟就觉得古怪。
既然已经知道这样一个村子的所在,朝廷为什么不赶紧将村子整个给控制起来?
不管井木犴要找的人是谁,只要在这村子里头,那朝廷就可以先控制起来。
但他随即想到了朝廷不这么做的原因。
既然朝廷不知道井木犴要找的人是谁,说明朝廷不知道大白山里头有哪个人与五城守将有关系。
从这点可以推断出,这人的身份是五城守将想方设法隐瞒起来的。
现在黄泉监只是查到有人想叛逃蒙元皇庭,这个信息有几分真实性还不好说。
如果这是真的,朝廷若是贸然去控制住整个村子,怕是要打草惊蛇。
如果这消息是假的,那朝廷去控制村子则会让守将心寒。
想到这些他便直接问道:“歌帅,我们这次进入大白山是不是要隐姓埋名?至少不能透露出官方身份?”
李长歌用欣赏的眼光看向他,脸上终于露出微笑:“不错,万万不能透露听天监的身份,你要小心行事,更要仔细行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实际上现在咱们还不知道井木犴到底要去大白山找的人,是不是直接与五城守将相关,或许他只是去其内找人打探有五城守将及其家人相关的消息呢?”
这个可能确实存在,毕竟朝廷对守城大将们看管甚严,自从出了黄无欲携军叛逃之事后,朝廷上下震怒,太狩皇帝更怒,只差把武将和家属用铁链锁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边关守将们的信息不可能瞒得住朝廷,若是有对他们来说极重要的人,朝廷也不可能不知道。
大白山是北境边关一座荒山,这地方聚集的是来自塞外漠北等苦寒之地的外族或者关内活不下去的贫民,按理说不应该与位高权重的边关守将们有联系。
接到青龙王密旨,王七麟就得出发了。
还好他在家里陪着家人过了个年,这算是一件足以让他宽慰的事。
大家伙围在一起喝着热酒吃烤羊的快乐时光,他可能会在心里记很久。
观风卫上下一起开动,直奔北境而去。
并郡距离北境不远,它和五城同属于北州,不过它在北州最南端,而五城连同另外两道防北线上的边防城池则是北州最北端。
但是北郡土地广袤,南北纵横几百里,平阳府和五城尽管同属一地,其民风、地貌和气候却完全不一样。
以青凫们的脚力,他们要从平阳府奔赴巨岩关只消一个时辰。
王七麟为了防止引起有心人的警惕,他们在巨岩关外五十里处便易容换马,换成了寻常驽马慢慢溜达着去往大白山。
驽马和青凫差距太大了,比人跟狗的差距大的多。
青凫们一炷香时间就能跑完的路程,驽马们愣是跑了近一天。
王七麟要急死了。
他自己跑都比这驽马跑的快。
可惜他不能自己跑。
他需要一匹驽马傍身。
因为他此时易容成了一名落魄的江湖人,头戴斗笠、身穿脏兮兮的紧身衣,腰上挎着一把用破布包起来的长刀。
时值早春。
北地却不见春意。
王七麟怀疑这地方终年都是死气沉沉,他一路走来没看到多少绿水绿草绿树,看到的除了荒地就是风沙!
这里空气中的风带着一股燥味,谢蛤蟆说这是盐碱味,因为当地土地都是盐碱地,很贫瘠。
当地百姓也很贫困。
戈壁绵延,大风打着卷带起黄沙灰尘胡乱的飞。
一阵狂风吹过,驽马竟然驼不动他们了,具体来说是驼不动徐大了。
徐大胯下驽马嘶鸣一声前腿一软,竟然险些跪在了地上。
王七麟眼疾手快,掠空而过顶住了马脖子,否则徐大就要被摔个倒栽葱了。
此地土质坚硬冰冷,徐大一旦从马上摔下起码是头破血流,严重点还可能摔断脖子。
王七麟瞪他,道:“你平时没事干吃那么多干什么?”
谢蛤蟆也揶揄他:“神兽老弟别这么说咱们野兽兄弟,咱野兽兄弟就是今天出来前没拉屎而已,他要是拉了屎,这匹马不至于驼不动他。”
听到这话徐大便怒了,他不乐意的说道:“你们怎么什么事都往大爷身上栽呢?这是栽赃、这是污蔑,大爷一泡屎还能几十斤?”
“下来下来,别废话。”王七麟不耐,“你这匹马快挺不住了。”
徐大跳下马嘀咕道:“人老精马老滑,你们没听过这话吗?要大爷说,这匹马不是驼不住大爷了,是它可能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把它吓得差点趴下。”
王七麟一听这话眼睛亮了:“那里有妖魔鬼怪?”
造化炉最近收成不佳,以至于烈焰不多了。
他从唐铭手中得到的那把神兵竟然没被炼化,现在造化炉在全力炼化他当初第一次进入地宫时候,从封印长右的那棺材中所得到的青铜小鼎。
看到他们停下,八喵从王七麟怀里钻出来。
它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吹了它一口沙尘。
这把它整毛了,呸呸呸的吐了几口后冲着风沙张牙舞爪。
徐大见此则乐了,他指着八喵道:“七咳咳神兽兄、仙兽兄你们看,八喵也看到妖魔鬼怪了。”
王七麟将八喵塞回怀里,他往下摁了摁,摁到了腰上,然后用麻绳腰带将它给困住了。
风沙越来越大,铺天盖地一片灰黄之色。
谢蛤蟆打眼往四周看,指向西北方向说道:“那里有个人集子,咱们过去避避风。”
人集子是当地一个独特称呼,指的是人群聚集之地。
这种地方资源太贫瘠了,多数人都是流民,他们追逐水流、追逐商道而居,很多河流在一场大风沙后就会消失,不消失的也会改道,所以人们没法长期定居在一个地点。
于是人集子这地方便出现了,对于中原来说人集子更类似于大道的路口,大道来往行人多便有生意,人们可以找路口开个茶摊酒肆养家糊口。
人集子也是这样,大家伙不去种地放牧,而是做点小买卖,时间长了这种地方会成为往来商旅歇脚之处。
谢蛤蟆找到的人集子便在一座山的背风处,外头风沙漫天,人集子里头却还算平稳。
三人顶风进入人集子,便有老汉咧嘴露着黑黄的牙齿来招呼他们:“客人是喝茶还是打尖?我家有茶有床铺也有娘们,来我家。”
徐大喝问道:“有酒有肉吗?大爷们有钱,要吃肉喝酒。”
老汉正要说话,一个壮硕的汉子在后头一处帐篷口打招呼:“贵客来我家,我家有酒有肉,你们别去这老倌家里头,他家里东西少又不干净,连屎都掺着沙子。”
看见汉子招呼人了,老汉叹了口气摇头往回走。
徐大斜睨汉子一眼说道:“就你们这种地方,屎里头不掺着沙子难道掺着金子?”
说着话他走向了老汉,随手拍给老汉两个银铢:“把你家的好东西都给大爷拾掇出来。”
谢蛤蟆见此便翻白眼。
要不是四周盯着他们的人多,王七麟真想给徐大一脚。
他们此时扮演的是落魄潦倒的江湖客,结果徐大随手就是两个银铢!
谢蛤蟆经验丰富,他立马找到了补救之法,只见他抿着胡须眯眼说道:“不错,这一趟咱们接了个大活,手头有钱,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花出去,所以你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拿出来,我们不少你的钱。”
老汉拿到银铢大喜,急忙用老树皮般枯燥粗糙的手掌给攥住了:“贵客里面请里面请,老头我让我闺女来给你们添茶添酒。”
人集子里头没什么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帐篷。
但这些帐篷很结实也很厚实,毕竟北境很冷,夜晚尤其冷。
当地帐篷是个特色,他们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帐篷主体是兽皮,什么皮都有,牛皮猪皮甚至狗皮猫皮。
王七麟还看到了几条破皮甲,也不知道是塞外异族士兵还是新汉士兵的遗物,上面有清晰的箭痕,伤口四周色泽黑褐,显然是些血迹。
帐篷里头人不少,有二十多个汉子挤在一起。
老汉拉开帐篷门,顿时有一股汗臭味脚臭味劣酒刺鼻味一起往外拱。
徐大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
这股味道比他的脚臭可是差远了。
得了艾滋的还怕你个梅毒?
王七麟在他身后进入帐篷,帐篷里的人下意识看向三人。
随即所有人又一起看向王七麟。
目光诡异。
王七麟心里忍不住打鼓:难道自己哪里露出马脚?
这时候人们反应过来开始低声讨论:
“难怪他们有钱,原来是有名器傍身。”
“当代嫪毐啊。”
“他们不是刚接了个大活吗?是去伺候哪个有钱寡妇吗?”
听着窃窃私语声王七麟愕然低头。
他刚才把八喵随手塞到了裤腰位置绑了起来,结果八喵尾巴在下头摇来晃去…
这种误会不太好。
王七麟赶紧将八喵给拽了出来。
八喵这会很老实,出来后先仰起头用小胖脸磨蹭他的手,然后蹭的一下子窜到他肩膀上乖巧的蹲下了。
汉子们恍然大悟:“原来他有猫啊。”
也有汉子失望的叹气:“原来是个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