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威吓声响落下,屋子里亮起了一点灯光。
艺高人胆大。
他走向那间屋子。
这一切是山鬼布的局,王七麟对此深深的确信。
所以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怕。
山鬼的水平他有数,洒洒水罢了。
而且他相信山鬼不敢对他做什么:他可是听天监在上原府的铁尉,山鬼若敢对他出手,那就是挑衅听天监!
之前王七麟和谢蛤蟆吓唬苗万春,说要把他祖坟给挖了、祖先尸骨烧掉把骨灰给扬了。
现在放在山鬼身上就是她是要敢动自己,那听天监能把她这片山给拆了,全砸成碎石扔出去铺路!
门窗上贴着纸,屋子里有灯光,但没有人影。
所以屋子里要么没人,要么是一个鬼而已。
王七麟推开门,里面没有人也没有鬼,空空荡荡只有贴墙一个柜子和一张供桌。
供桌上是一盏油灯。
屋子里头没有风,可是这盏油灯的火苗却在不住的摇晃。
很诡异。
王七麟歪嘴露出一抹不屑笑意。
藏头露尾、装神弄鬼,瑰儿这小山鬼还是不死心。
他凝视向油灯,喃喃道:“这灯不错,朝廷征用了。”
话音刚落下,一阵敲打声响起。
“砰砰砰!”
像是有人在敲门。
但王七麟此时就在门口,门里门外没有人也没有鬼,他侧耳倾听,迅速听出敲打声传自木柜之后。
见此他上去一把推开了木柜,露出后面一扇暗门。
王七麟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一番,恍然大悟:这是一间女子闺房,现在他所在的地方是外室,这扇门后是内室。
当年他刚出道的时候在牌坊乡的将军府见过这种格局的房屋,丁轻云的闺房就是这样的。
敲门声就从暗门后传出。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但当他推开木柜,敲击声又停下了。
此时一阵风从打开的房门吹进来,火苗倔强的摇晃了几下,最终未能顶住夜风,还是熄灭掉了…
暗室之中顿时一片黑暗。
王七麟去推暗室的门,起初一推很轻松,可是这门半开的时候猛的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给推上了。
关门声像是发令声,暗室里头突然热闹起来,有一阵快速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七麟听清了这声音的每一个音节,却听不懂这话里的任何一个字,好像是外语。
他心里疑惑,怎么个意思,山鬼请了外援来对付自己?
说话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声音,而是好几个嗓音,它们的节奏、速度都很快,语调很欢乐,似乎是一群黑鬼在里面唱rap。
王七麟继续推门,这次能明显感觉到门内的阻力,像是有人倚在门上堵着门不让他进去。
见此他不推了,直接把听雷神剑给亮了出来:“老子不跟你们玩战术穿插了,听雷,给老子炸!”
听到他的声音门后的喊声节奏更快、声音更响,这时候门口开了个小缝,有一支惨白的手伸出来冲他勾了勾。
像是让他过去。
又像是——
结婚时候伴娘和新娘亲友在闺房堵门找新郎讨要喜钱!
王七麟狐疑:难道这屋子里头是藏着一个鬼新娘和一群女鬼?
这个想法让他扼腕叹息,他该带着徐大一起来的。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伸出来的白手勾动的频率更快了。
见此王七麟更是扼腕叹息,他就是该带着徐大一起来的,要是让徐大给这手上放一个佛像观世音像啥的,估计会很有意思。
人生果然如此,少了徐大就少了许多乐趣!
王七麟不像徐大那样会玩花样,他是直男,喜欢直来直去,既然人家冲他招手要钱,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铢扔了上去。
但他故意将这枚铜钱扔斜了。
结果这支惨白的手臂猛的伸了出来,就像是毒蛇出洞,修长纤细的手臂竟然会拐弯,贴着门板往斜上方一窜,轻松的将铜铢抓在了手里。
收走铜铢这扇门又被推上了,门后叽叽喳喳的声音更快更响亮,语调中的欢快之感也更明显。
不多会门板再开,惨白的手掌再次伸出。
这样王七麟笑了:屋子里的东西把他当冤大头了?这是准备从他身上赚钱发家致富奔小康?
趁着门缝出现,他索性将听雷神剑扔了出去厉声道:“剑出!”
他如今已经六品坐照之境,真气外放、御气百步,听雷剑精准而灵活的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见缝插剑!
一声雷鸣!
屋子里这下子热闹了,伸出来的惨白手臂直接消失,门后喊叫声、哭嚎声连连响起,木门打开有好几只大耗子、大黄鼠狼窜了出来,连滚带爬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就在它们奔跑之中有一枚枚金铢掉落在地,王七麟自然不会放弃发笔小财的机会,一枚金铢就能让数十户贫苦人家过个好年!
他弯腰捡钱,一枚接一枚的金铢连连到手,不知不觉进入了内室之中。
月光透过门窗照进外室,有很隐约的银辉撒入内室,一道银辉流光溢彩,王七麟定睛一看地上竟然是两颗玉珠!
两颗玉珠一样大,都跟猫的眼珠子似的,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猫眼珍珠。
王七麟伸手去捡玉珠,到了近前却看到玉珠是固定在一双黑色小鞋子的鞋尖上。
鞋子整体漆黑,所以混在黑暗中很难察觉。
但仔细看去鞋子上有红线缝制而成的飞禽图案,这是一双绣鞋,玄黑绣鞋。
王七麟不在意,伸手抓住绣鞋往下拆玉珠。
绣鞋顿时往后缩。
里面有一双脚。
王七麟喝了一声:“别动,本官不管你是什么鬼,既然决定用珠宝金钱来诱惑本官,那本官就得收下!”
一个柔柔脆脆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大人若是收下奴家的珠宝金钱,那便要娶奴家。”
王七麟抬头看去,他面前不出预料的坐着个人。
这人像是穿着嫁衣,衣服宽大而奢华,上面坠有珍珠玉珠、衬有金线银线,头上还搭了个盖头。
可是不管嫁衣还是盖头都不是红色而是黑色。
与地上这双鞋一样黑。
王七麟并不害怕,他入门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他便站起来接话说道:“你想要嫁给本官?好,你敢嫁本官就敢娶。”
“但别怪本官没有警告你,本官家中有个妒妇,你背后的山鬼也想嫁给本官来着,可惜在鬼市被本官原配给抓到了,要不是她反应快化作石像逃脱真身,那就要在鬼市被活活打死了!”
盖头下的女鬼沉默下来。
王七麟猛然出手,抓住黑盖头给扯了下来冷笑道:“装神弄鬼这么久…”
声音说了一半停下了。
黑盖头下还是个黑盖头。
王七麟愕然的看看手中的黑色丝绸盖头又看看面前女鬼头上的黑盖头,一把扔掉又扯了一条下来。
两个黑盖头之后还是个黑盖头。
见此他乐了,这是套娃呀。
他跟拔草一样开始往下拽黑盖头,要知道他平时狂练大手印手速异常的快,一会功夫不知道揭下来多少黑盖头,最终他下意识的还要伸手去拽盖头,却发现黑盖头不见了,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出现在他跟前。
白发之下是满脸皱纹,一个老太太露出真容。
她的脸上浓妆艳抹,她的嘴唇鲜红如血,她的眼神含情脉脉。
白首新娘!
突然而至!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王七麟还是下意识的心里哆嗦了,他吞了口口水问道:“大娘你不是在这里结婚,是在这里过百岁大寿吧?”
白首新娘哀婉一叹,轻声道:“回禀官人,奴家是在等一个良人。”
她痴痴的看向王七麟,说道:“如今,良人终于现身了。”
王七麟忍不住笑道:“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白首新娘没明白他这话意思,愕然的笑问道:“良人这是什么话?”
王七麟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山鬼瑰儿在哪里?”
白首新娘缓缓收敛起了笑容,说道:“原来又是一个被山鬼那小骚娘们引来的,你们男人哟,真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谁对你们好,你们感受不到;谁对你们坏,你们也不知道,从不用心感受东西,只会用眼睛去看东西。”
“偏偏你们还没有眼光,只会看脸看奶看尻,看来看去看中的都是女表子!”
“既然你们不用心,那还留着心做什么?把心给奴家好了…”
白首新娘作势欲起,王七麟压住手腕喝道:“等等!你先别着急,良人我有话说!”
“什么话?”
王七麟说道:“听美人你的意思,你和瑰儿那个臭婊砸有仇怨?良人我实不相瞒,我与她有深仇大恨!我家小弟有一次从这山上走过,她养的黄饿鬼吃光了我小弟随身带的粮食,瑰儿又出来骗走了他的心!”
“良人我此次来找瑰儿,便是要找她算账!我要划烂她的脸、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怎么去勾引汉子!”
这老娘们几句话他便清楚了怎么回事:瑰儿竟然算计了他!
她上次是提着灯笼出现在山路上,于是这次王七麟看到山中出现灯笼光芒就下意识以为是她现身了。
其实她没有现身,而是将一个灯笼挂在了这白首新娘的道场门口,将他给吸引了过来,准备让他们狗咬狗,她来坐收渔翁之利。
既然如此那王七麟就不客气了,他才不甘心被人坑,他要借力打力,联合敌人的敌人来打击敌人!
果然,听到他的话后白首新娘的老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良人此话可是当真?”
王七麟举起手作势要诅咒发誓:“既然美人你信不过我的话,那我就向老天爷发誓好了…”
白首新娘瞬间而起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放在他嘴唇上柔声说道:“不,不用发誓,你的嘴巴这么好看,怎么会说谎话呢?良人你长得这般俊美,奴家怎么会信不过你呢?”
王七麟说道:“不行,良人我必须得让你看到事实,瑰儿藏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只要找到她那我一定要狠狠的惩戒她给你看!”
白首新娘幽幽的叹息道:“瑰儿这小女表子是本山的山鬼,若要找到她当真不容易,但奴家却是知道她一个藏身之地,请良人紧随奴家。”
她身躯一晃,飘乎乎的往外飞去。
遇墙穿墙,横行无忌。
跟随白首新娘王七麟往南方奔跑,最终在一处险峰停下了身。
白首新娘指向山峰咬牙切齿的说道:“此峰叫做萝卜峰,你瞧,它是不是像一条大萝卜矗立在地上?山峰之中有个山洞,里面藏着一处小庙,那女表子平时最喜欢藏在庙里。”
王七麟凝视向山峰高处,道:“这庙是山鬼庙吗?”
白首新娘摇头道:“不,是叫白雨庙,不知道建于何年、供奉的是何物,总之瑰儿这女表子来到这山里后便侵占了这座庙,将庙中原来祭祀的鬼神给赶走了,当真是蛮横!”
说到这里她露出遗憾之色:“着实可惜,奴家遍寻深山也没有找到白雨庙所供奉之鬼神,否则早就联手一起灭掉那山鬼了,哪容得她在这山里嚣张跋扈?”
王七麟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道:“白雨庙?这庙难道供奉的是白雨?”
白雨是精怪,是蛤蟆所化,能鼓腹呵出玄阴之气。
蛤蟆喜水,玄阴之气遇水成冰,所以看上去就好像这蛤蟆嘴里总是有冰一样,外界便盛传它们喜欢叼着冰。
这种精怪是有神通的,它们喜欢群居,偶尔会一起冲着天空大叫喷玄阴之气,玄阴之气飞天遇到云朵,便会降冰雹。
《竹叶亭杂记》上对此精怪有所记述,说西域一地多虾蟆精,往往晴天陡作黑云,遂雨雹,禾稼人畜甚或被伤。土人谓之“白雨”。其地每见云起,辄以铜钟击之,轰声群振,云亦时散。平时有入山者,见山谷间虾蟆无数,不论大小,口俱衔冰。
从这点能看出来,白雨是害人精,人们不会给它建庙。
即使有庙里面供奉的应当也是一只大蛤蟆,这白首新娘却说不知道里面供奉了何物,这就有点张开嘴瞎扯淡了。
白首新娘听到他询问便点了点头:“这里既然叫白雨庙,供奉的应当就是白雨,但现在白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良人你要想对付山鬼,就得围住这座庙,否则山鬼擅遁逃,届时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王七麟点头道:“不错,一旦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引蛇出洞就难了。那按照美人的意思,咱们应当怎么办?”
白首新娘面色凝重的说道:“应当再找帮手一起围住白雨庙,但听良人自述是官员?那今夜何不暂且偃旗息鼓,你明日调兵遣将将白雨庙给团团围住,届时咱们再动手,一定可以抓到山鬼!”
王七麟点头道:“言之有理,不过用不着明天再调兵遣将,本官今夜到来带了足够的强兵健将,将他们调来就是。”
白首新娘欣喜的说道:“这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王七麟拿出听雷剑,挥手劈向身边的白首新娘。
白首新娘身影一连飞出数丈之远,老脸上惊怒交加:“良人这是何意?”
王七麟冷笑道:“尼玛死了,傻逼!当本官看不出你与山鬼是一伙的吗?”
“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想调虎离山好去解救那一群树中住饿鬼?不会有人真以为本官看不出你们关系吧?不会吧、不会吧?”
白首新娘口中发出凄厉的鬼啼声在夜色中闪躲,一副老身板各种扭曲,最终总算避开了听雷神剑。
它飞到一块高石上站下俯瞰王七麟,厉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七麟哈哈大笑道:“本官看出来个屁,刚才就是诈你的罢了,没想到你是光长年纪不长心眼,连这种小手段都判断不出来!”
他说这话就是要气白首新娘罢了,其实也不是单纯诈对方。
刚才介绍了白雨庙后,白首新娘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让他带人来围住庙宇,这点很反常。
要知道他们两个如今只是有共同敌人所以才联手,背后肯定都在提防对方,任何一方增兵都会引发另一方的警惕才对,这白首新娘看起来不像是个白痴,这样它怎么会主动让王七麟将手下调来?
万一王七麟调来手下不对付山鬼而是对付它、或者把它和山鬼一起给打掉怎么办?
白首新娘确实被气到了,它的满头白发迎风飞舞,面容狰狞、眼神怨毒:“男人的嘴真是靠不住!先前还在美人美人的叫,转过头来就要给我一剑、想要杀死我!好毒的心!”
“再毒比得上你?”王七麟反唇相讥,“你见了我又是叫官人又是叫良人,可咱们还没有见面你就开始算计我了…”
“我们女人算计一下你们男人怎么了?”白首新娘打断他的话愤怒的叫道,“你们男人不是自诩心胸开阔吗?那就让我们女人算计一下。”
王七麟道:“被女人算计一下没什么,可你又不是女人,你是个老娘们!丑老娘们!”
“你说什么?”白首新娘顿时气炸了,“我要你死!”
它凌空扑下如鹰隼扑兔,王七麟张开嘴喝道:“剑出!”
小阿修罗、小乾达婆一起飞出喊道:“请剑!”
他们的剑还没有请出来呢,白首新娘已经倒退着跑了。
刚才只是佯攻而已。
又是一道鹰隼般的身影扑下,这身影在夜空中飞翔的速度更快、气势更猛!
他的身形一闪而逝,再现身的时候正好在白首新娘逃生路线上,一拳挥出,气浪爆鸣!
“轰!”
白首新娘轻蔑一笑并不在意这攻势,义无反顾的挺胸冲他飞去,以干瘪的胸膛迎接他的拳头。
王七麟想到白首新娘的神通,叫道:“小心它没有实体身躯!”
飞僵一拳打出洞开了白首新娘的胸口,两个身影交错而过,辰微月的面瘫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一条大汉跑了过来,举起手臂亮出抓在手里的一条狗。
就像《狮子王》中荣耀国巫师拉菲奇举起了辛巴。
九六昂起狗头。
就像辛巴君临天下。
然后一阵‘六六六’在夜空中回荡起来。
王七麟打眼看去,随着九六开口吼叫,月华降下的银辉像波浪一样开始波动起来…
已经逃出老远的白首新娘如遭重击,尖叫一声从空中坠落,身躯蜷缩在山石上开始打滚。
王七麟厉声道:“给我上,弄死这老娘们!”
萝卜峰上又亮起一盏烛光,瑰儿的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王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女子已经出来了,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女子的闺中密友,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