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执着于让陆昀唤她母亲,哪里是什么当母亲的执念?不过还是想拥有这声“母亲”背后的堂堂正正的身份罢了!虽说爬到贵妃之位仍然是个侧室,但终究离正位就进一步了。她可比王妃年轻,万一王妃熬不住在她之前去了呢?她岂不是就有了“扶正”的机会?
晋王肯明言给她这个承诺,至少让她看到了出头的希望。当然,她也知道,晋王突然承诺让她当“贵妃”,定然不会无缘无故。
她把攥着的手放下:“不知王爷想让妾身怎么做?”
晋王默半刻,抬手拂着杯中的茶叶:“世子妃出身低微,也不知能不能胜任这个位置。我原打算给瞻儿许个称心如意的闺秀,不想他自己任性为之,娶了个乡野女子。你素日常在内宅,若是能多多盯着些延昭宫,或许能让我放些心。”
周侧妃听音知意:“王爷莫非对世子妃不甚满意?”
晋王缓声道:“世子值得更好的。”
周侧妃隔着烛火望着垂眸端茶的他,眼底的光芒闪烁起来。
陆瞻回房时,宋湘正迎出帘栊,闻到这满身酒气,她忙回头唤花拾:“醒酒汤呢?”
“已经让人去膳房了,还没回来呢。”
“不着急。”陆瞻牵了宋湘的手,进了帘栊,“事情顺利比什么都强。”
宋湘跟着他坐下:“客人都走了?”
“还有几桌,臻山他们正陪着喝酒,不妨事。”陆瞻打量着除去赘饰的她,说道:“困了吗?”
宋湘努力绷出一副端庄衿持无欲无求的模样:“到困的时候我自然就睡了。”
陆瞻伸手来解她的衣带:“我困了。”
宋湘大力拍他的手:“去沐浴!”
陆瞻抬头:“沐浴完就能歇了吗?”
不等宋湘回答,他立刻起身把衣裳扒了:“传水!我要沐浴!”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宋湘:“…”
晋王世子成婚,除去酒席宴会之外还设了戏台,王府里热闹到夜深才安静。
宋湘枕着陆瞻一条胳膊,睁着眼直到三更的梆子声传来才安下心。这一世的婚礼总算太太平平过来了,这三个月里她面上虽然平静,但却没有一刻不曾担心半路出夭蛾子——并不是还想着嫁陆瞻,而是担心事情有变,于是很多事便又要重新筹划。
这一坎过来,他们夫妻关系总算是稳当了,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困难总会解决的。
想到这里她支着身子要起来。陆瞻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紧了:“怎么不睡?”
宋湘收势:“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因为我也没睡,我一直在听你的气息。”陆瞻声音微哑,声量刚刚够在她的耳朵边让她听见。
宋湘默了下,道:“你可以不必挨我这么近。”
他反倒往她肩窝里蹭了蹭,死皮不要脸地道:“我记得你那会儿身子要丰润些,往后多吃点。”
宋湘踹了他一脚。
他低笑,将她揽紧实了,渐渐安静,幽沉的声音又响起来:“媳妇儿多谢你还肯跟我在一起。以后我身家性命都是你的了。我向你保证,我在外的任何事都会告诉你,如果有遗漏的忘了说只要你问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瞒着你。我此生此世都绝对绝对不再负你。”
声音不很大,却清晰郑重得像是要刻在人心上一样。
宋湘望着微弱烛光里的帐顶,嗯了一声。
“像从前那样我的账簿与库房的钥匙都放在衣橱最底下那层暗柜里。日后你就是我的当家人。当然你也是我妻子是我必须维护的人,倘若你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男人蠢做不成你肚里的蛔虫有时候便请你多担待点。”
宋湘侧了下头看到他侧对着她这边的双眼亮晶晶的。
她复看着帐顶说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要一定!”
宋湘不耐地翻身:“知道了!”
身后这才传来满意低哼,而后把薄被替她掖好了。
晋王妃昨夜出了燕吾轩,心里是并未轻松下来的。
回房后英娘看她神情不佳,也不敢多扰,交代素馨她们好生侍候着便就退了出去。
因着翌日早上还要喝新人敬的茶王妃照着平日时间歇了早上起来眼窝泛青不免敷多了两层粉。
刚放下妆奁,晋王就来了。
陆瞻携宋湘先往承运殿来行礼,却说晋王去了栖梧宫留下话让他们直接去栖梧宫即可。
到了晋王妃这儿,果然二人衣冠整齐端坐在上首,已经等着了。
奉茶这里倒没什么不妥,只是宋湘看到王妃眼下脂粉也藏不住的晕影,留了心眼。
回到房里,她问陆瞻:“母妃看起来有些形容憔悴,你可知怎么回事?”
事实上除了憔悴,看到这对夫妻同时坐在一处,她还有着明显的貌合神离的感觉。
陆瞻想了下:“想必是近日操劳过甚所致。”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湘不便一过门就关注起公婆房里事,便不多说了。
归宁在明日,后日才会是娘家人登府赴宴的时刻,今儿反倒空闲,早饭后陆瞻还有应酬,昨日劳萧臻山和苏倡挡酒,今日得去二府串个门,宋湘便着魏春把陆瞻这边的人全唤进来,先认认这些熟悉面孔,然后又把陆瞻交代过的存放账目之处,接手世子妃的内务。
花拾端茶进来,绕到她侧首跟她道:“小姐,昨儿景同去膳房取醒酒汤,您知道为何久而未来么?”
“为何?”
花拾神神秘秘道:“景同说,昨夜里他去到膳房,正碰上燕吾轩的人也在那里等醒酒汤。这个燕吾轩住的是谁您知道么?不是别人,就是昨夜在宴厅挑事的周侧妃!本来没事,大家都等着,谁知道没过多久,燕吾轩那边来人,把在等着醒酒汤的人急急喊走了!景同跟过去,才发现原来是王妃上燕吾轩把周侧妃给教训了!”
宋湘听到这儿蓦地把头抬起:“怎么教训的?”
“具体不知道,但听说周侧妃又哭又喊的,多半是挨打了。听说后来王爷也去了,没多久王妃就出来了。但王爷没出来。”
宋湘蓦地想到晋王妃那双眼下的黑晕,难道王妃的憔悴并不是操劳过甚,而是因为昨夜里动了肝火?晋王去了燕吾轩,然后王妃就走了,晋王也没跟出来,虽说他们夫妻什么状态,她和陆瞻已十分清楚,但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王妃为何会选择直接教训周侧妃呢?她不怕晋王借机支使周侧妃捣乱么?
她原地想了下,轻车熟路地自衣橱夹壁里掏出把铜匙,把账簿锁进抽屉,然后往栖梧宫去。
晋王已经走了,听底下人回着话的王妃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
听到禀报说宋湘到来,她抬头的瞬间却又变得神采奕奕。
“怎么样?”她微笑招手,“可还习惯?”
宋湘屈膝:“多谢母妃打点得处处妥帖,儿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惯。方才王爷在,也不便多说,此番特意转回来陪母妃说会儿话。”
王妃让她坐下,笑道:“真是个孝顺孩子。没有不惯便好。你也不必这样拘谨,随意一些。对外也是,你是世子妃,该有些架子,过于谦逊,就不免让人看轻了。”
宋湘含笑称了是。琢磨半刻,还是直接把话说出口了:“昨夜里我听说了昨夜宴厅的事,先前又听说,母妃昨夜里后来去过燕吾轩了。”
说到这个,晋王妃神情就严肃起来:“这内宅并没有那么干净,周氏又蠢又不安份,往日我忍忍她不要紧,此后却不能容她猖狂。我若是不替你把世子妃的威信立起来,来日她得蹦到你头上去!你不用担心这个,有我处理。”
宋湘深深颌首:“有母妃如此爱护,我何忧之有?”
晋王妃笑笑表示受了。
宋湘把茶奉给她,又说道:“只是王爷如此忌惮提防世子与母妃,母妃此番不假辞色地把周侧妃训了,我却怕回头有人会对母妃不利。”
晋王妃停住手:“你是担心他支使周氏作妖?”
宋湘拢手垂眸。
晋王妃哂笑:“不用担心,他是一定会的。但是你以为他不指使,周氏就不会有作妖了么?”
这倒也是。宋湘也不相信周侧妃昨夜不挨打,就能体念到王妃的仁慈。坏人终究是坏人,烂到了骨子里,她便终究会使坏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老实,尤其当我的儿子死去,而她又有昀哥儿,更觉得自己有了恃仗。她若被挑唆,必然是得着了什么奔头,我都不用多想,都能猜出来他许诺了周氏什么。——你不用顾忌我,若她招惹你,你只管按你的做法来便是,不要怕,记住你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世子妃。只要他不跟我撕破脸,不跟皇上撕破脸,那你的地位王府里没人能撼动。
“这府里的脏乱臭,我早就看厌烦了。你能清除了她,我求之不得。”
晋王妃垂着头,长睫毛之下的双眸清冷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