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泰很快就去而复返。
回到了车厢,乖乖坐到车厢的角落。
张千则不甘愿地给陈正泰斟了茶。
陈正泰微笑着接过张千递过来的茶,轻轻呷了口茶水,方才对李世民道:“陛下,已经知会了,这一条线路,已开通了四百里。儿臣之所以采取用木轨,就是因为木轨比较容易铺设一些,只要舍得花钱,工程的进度便不会慢。”
陈正泰随即如数家珍的道:“当然,这只是前期,先将路基和木轨铺设出来,等到了往后,还可以采取铁皮包裹木轨,甚至将来,直接替换成铁轨…”
李世民和张千都听得瞠目结舌,在心里深深的感叹,铁轨,疯了,钢铁这玩意,在这个时代,还是十分稀缺的,某种时候,若是因为铜缺乏,这铁甚至可以直接铸造成铁钱,铺设一条上千里的铁轨,这不就等于是将钱铺在地上,绕着大唐差一点要转一圈吗?
只怕这造价,是眼下木轨的三十倍不止。
太可怕,木轨已经将钱当纸一样的撒了。
陈正泰还要铺铁轨。
可从这陈正泰的口气里,倒好似…这铺设了木轨,还省了钱似得。
李世民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错愕地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没在意李世民怎么想的,而是继续道:“这木轨也有坏处,就是必须小心的养护,不过…只要将来彻底的贯通,沿途势必有数不清的车马,只要有人行车,反而不必太过担心,这养护的费用,将来可以通过各处的站点挣过来。”
正说着,马车却是动了。
这偌大的车厢,在木轨上,发出了咯吱的声音,颇有一些震动。
车厢是两匹马拉着的,在短暂的震动之后,而后…李世民目光一转便见这水晶窗外头,无数的景物开始朝后移动。
车厢内部,显然因为有软物包裹的缘故,所以虽有噪音,却还处在可控的范围。
李世民便禁不住站起来,到了水晶窗外头,身后传来张千尴尬的声音:“怪吓人的。”
确实有些吓人,跑的有些猛。
两匹健马,拉动了车厢之后,车厢似是一下子,沿着巨大的惯性,拼命的随着马儿狂奔。
这速度…比李世民想象中快得多,要知道…这车厢理应是很沉重的,毕竟车厢颇大,里头也有陈设。
可在滚动轴承的带动之下,一旦车厢拉动起来,车轮便疯狂的转动,又因为车轮与下头的木轨契合的缘故,这几乎没有了摩擦力之后,车子就好似也如脱缰野马一般,没有任何的阻碍。
李世民惊诧的发现…前后的车…也是这般一路疾奔,这些车马,有的是装载着大量的护卫,也有的…是装载了许多的行装,可速度也是惊人。
当然,这个速度对于陈正泰而言,并不算什么,后世哪怕是落后的蒸汽小火车,速度也比这个快一些,只是对于李世民而言,心里却颇为震动。
前后的马车,载重量可是寻常马车的数倍,可怕的…却是他们竟能以这样疯狂的速度奔跑,这…便很不简单了。
李世民心里震撼的不行,一时他便来了兴致,一脸认真地问道。
“此车可日行多少?”。
陈正泰娓娓而谈:“每隔百里,都会有专门的车站,提供换马和补给,若是沿途不歇,只是不断的换马的话,一日下来,可行三百里。”
三百里…
李世民身躯一震。
其实这个速度,若只是一个人,沿着官道,使用驿站,传递讯息的话,在大唐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可若是一群人,再加上这些人的给养,能做到日行三百,这就太可怕了。
李世民可是带兵的人,他深知带着兵马和给养,哪怕是急行,一日能行三十里,便已算是一支精兵了。
而在广袤的草原,可能因为没有阻碍,突厥人倒是可以做到日行百里,再多,便闻所未闻,毕竟…这是大量的人马,要运载大量的马料,人也要负重许多的干粮,人要歇,马也要歇。
可人坐在车上,显然一直处在休息的状态,这沿途可能会颠簸,但是倒不至骑手在马上一直驾驭着马匹这样劳累。
至于沿途换马,设置了车站,这倒不算什么,毕竟草原之中,最多的便是马。
日行三百,这简直如《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一般了。
李世民的兴致高涨了起来。
起初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马努力拉动车厢,再到后来,便觉得这车厢只是沿着木轨,自己在狂奔了。
他不禁喃喃地道:“日行三百里,日行三百…”
一旁的张千也不禁脸色骤然变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心里不禁佩服陈正泰,真是了不起。
陈正泰坐在一旁,却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他心里甚至想,日行三百,还是里…
想当初,自己的那神车五菱宏光,一脚油门下去,一天二十四小时,我能跑三千里。就这…中途还需睡觉和下车吃喝。
只是对这个时代而言,这几乎是奇迹了。
若非亲身体验,李世民绝对不会相信,他甚至觉得陈正泰在夸夸其谈。
而此刻李世民亲身体验,沿路的风景疯狂往后移动,他确信陈正泰的话不掺任何假,他顿时兴致盎然起来。
因为马车一直在急行的缘故,直到百五十里左右,才停下来,似是到了一处站口,李世民下车,而车站的人开始替换马匹,恍然之间,李世民竟已发现,再过不久,竟要抵达草原了。
这关中距离草原,本就不远,而木轨,采用的乃是直道,尽力修的笔直,没有过多的弯弯绕绕。
身后一长串的车马,也都稳稳停住,车中的禁卫,也纷纷下车歇息,这些禁卫们,似乎也没想到,此次的旅途,如此的顺利,因而兴致勃勃的下车,而换马的过程是很短暂的,因为车站中的人,显然已有了经验,他们训练有素,片刻功夫,便又有人通知大家登车。
李世民甚至在车厢里打了个盹儿,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竟已到了草原上,窗外,是茂盛的青草,在大风的吹拂之下,起起伏伏,宛如绿色的汪洋大海…
此时的草原,其实并不能称之为后世的大漠,因为唐朝时期,雨水充沛的缘故,所以草长势很猛,远处…竟可见到一些零星的牛羊,也不知是野物,还是牧人们走失的。
李世民甚至可以看到,偶尔,这木轨旁,有巡路的一些人,他们骑着马,优哉游哉的模样,甚至有人似还赶着自己的牛羊。
瞧他们的样子,竟是汉人的装扮,三三两两。
陈正泰瞧出李世民的好奇,便笑着解释。
“每一处车站附近,都建立了牧场,这牧场的人,除了放养牛羊之外,也担负了一些警戒和保卫的事。自然…路轨漫长,也不可能让他们专职做这些,只是让他们确保,附近不会出现马贼和宵小之徒。陈家在这沿途,甚至的牧场有十七个,未来还会更多,牧人多是汉人,从关中招募来的。”
李世民越发觉得惊奇,一双眼眸里满是不解,他看着陈正泰。
“汉人牧马?”
陈正泰颔首,随即微笑道。
“陛下,汉人牧马当然困难,可此前只听胡人能牧马,只是因为,胡人们没有其他的生计而已。说实话,谁愿意在这草原之中反餐风饮露,不过现在陈家这里,对于牧场的牛马,都设置了一个收购的价格,确保他们的牛马长成之后,能够随时换成钱财,除此之外,围绕着朔方和铁路的沿线,也有一些商贾,聚集起来,因为牧人们有钱,所以他们也愿意再集市中兜售关中运来的蔬果和货物,未来有了这木轨,货物的运输就便利了许多,对于牧人们而言,牧马只是职业而已,平日的衣食住行,其实并不会比关中要差。汉人也是人,与胡人没有什么分别,他们能牧马,汉人怎么不可以呢?主要还是看如何保障他们的生计和利益,他们自然也就肯踊跃去做了。”
陈正泰顿了顿:“这里牧场的牛马,会运至朔方或者关中去,将来可以补充给关中畜牧,也可提供大量的皮毛和肉食,彼此之间互通有无,其实中原一直缺少的就是畜牧和肉食,只是这草原被胡人所占据,因而牛羊和马匹,本就被他们所垄断,朝廷的互市,交易量并不高,倘若能让大量的牛羊和皮毛涌入,这对草原和中原,都是好事。”
李世民颔首,只是他对于汉人牧马,还是颇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此时,他对朔方倒是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大汗。”有人匆匆进入了突利可汗的大帐。
突利可汗虽是对大唐称臣,被封为了归义王,可实际上,在草原上,他依旧自称大可汗,统领东突厥各部。
只是…因为突利可汗的内附,实际上,当初被东突厥所控制的各个胡人部族,其实已经四分五裂,突利可汗利用大唐给予的支持,也不过是勉强的控制住了东突厥本部人马而已。
突利可汗这些日子,可谓是心神不宁。
越来越多的汉人涌入了草原,这令他的心态,彻底的改变了。
原来的突利可汗,尚且认为,他和大唐是可以共存的,只要得到大唐的支持,自己便可重新一统草原,便可如自己的先祖启明可汗一般,成为草原上的共主。
只是汉人进入草原,这等于是大唐将要实际控制这些草场,起初,他并不担心,甚至他认为,这些根本无法适应草原的人,不过是一群肥羊而已。
而这一两年过去,他却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彻底的打错了。
这些蜂拥出关的汉人,迅速的占据了草场,建立了牧场,修筑起了城池,甚至尝试在城外开垦农耕,汉人的人口,本就不少,这一两年的时间,不但站稳了脚跟,而且规模也越来越的可观。
长此下去,会发生什么?突利可汗无法想象。
他甚至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一旦这些汉人的势力继续膨胀下去,那么…这天下真无突厥人的容身之地了。
虽然屡屡有许多的冲突,他与汉人之间的矛盾开始深化,只是此时,他依旧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毕竟突利可汗很清楚,这些汉人的背后,乃是如今日益强大的大唐王朝,一旦自己决心反叛,那么大唐的军马,将迅速的进行报复。
他甚至并不畏惧大唐,只是他很清楚,现在草原上各部并起,若是遭受大唐的打击,那么突厥部可能会被随之崛起的其他胡人各部所吞灭。
因而突利可汗只能隐忍不发。
而此时…一封书信送了来。
一看这书信的封启,突利可汗脸色骤然之间凝重起来。
似乎对于书信的主人,突利可汗带着本能的敬畏,他肃然而起,而后将书信拆开。
书信大抵的看过了一遍之后,突利可汗竟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喃喃道:“大唐皇帝,竟是进入了草原,不只如此,连本汗的那个‘兄弟’,竟也来了。他们身边,并没有太多的扈从。”
突利可汗不由询问帐中其他人:“其他地方,可有这样的消息传来吗?”
突厥人在长安,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若真有什么动静,理应会有消息传来的。
其他诸将纷纷摇头,一来迷茫的样子。
“这会不会是汉人的诡计?”
“不。”突利可汗摇摇头,叹息道:“此乃青竹先生的手书,不会有假,这样说来,此事本就是极机密的事,即便是在大唐,知道这些事的人也不会太多。”
“青竹先生…”
众人肃然。
尤其是一两个了解内情之人,有人不禁问道:“书信中还说了什么?”
“他说…若是能拿下大唐皇帝,那么突厥部对大唐,便可予取予求了。这李世民,实在是太狂妄了,竟敢孤身深入大漠,所带的随扈,至多数百人,我深知他骁勇,但是如此行事,实在让人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