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长孙无忌现在只能忍,没有陈正泰的支持,他长孙无忌就会是家族中的不肖子。
长孙家若是不能操控长孙铁业,未来一定是个大笑话。
当然…陈正泰给以的条件,对于长孙无忌而言,也未必全部是无法接受的。
比如陈家打算帮助长孙家提高矿产的采掘以及冶炼,一旦能够大量增加产量,长孙家手里的股票虽然只剩下了一成五,可未来的价值…却可能翻倍。
这一次固然是吃了血亏,但当长孙无忌意识到自己几乎要无法翻身的时候,陈正泰这伸手一拉,便让他觉得无论什么条件,都变得可以接受了。
理论上…他还要对陈正泰说一声谢谢。
而对陈正泰而言。
长孙家族这数十上百年来,垄断了天下许多的铁矿,只要将这个规模庞大的铁业进行改造,将来这天下的钢铁业势必进入蓬勃的发展期。
表面上控制钢铁业的是长孙家族,可实际上,操盘的却是陈正泰。
陈正泰可以影响三成的股份,几乎等同于,他支持任何一个大股东,那么这个大股东就可以掌握这庞大的资产。
甚至可以说,他有着随时将长孙无忌一脚踹开的实力。
长孙家从原先最大的股东,现在却成了最大的打工仔。
与此同时,长孙家再也不敢轻易和陈家为敌了,真是惹得急了,在经济上掐死长孙家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而对陈正泰最有利的是…他带着一群秃鹰将长孙铁业分食,不但陈家从中牟取了巨大的利益,宫中也得了好处,而无论是程咬金还是张公瑾,亦或者是其他家族,显然也享受到了和陈家合作的好处,他们也总该给陈正泰说一声谢谢吧。
陈正泰是天大的善人啊,带着大家一起发财,难道不香吗?
这既让陈氏和其他的家族关系开始密切起来,同时也慢慢形成一种利益共生的关系。
这是任何一个家族都需走的路。
既然谈妥了,那么陈正泰自然也就不客气了:“既然如此,就请长孙家明日将所有的账簿以及铁业的所有的经营情况统统整理造册之后,送到二皮沟来,我的四叔会处理这件事,还有长孙家的大小掌柜和主事,统统也要来二皮沟,到时肯定会裁撤一批,留下一些精干的人,陈家会经营三个月,三个月之内,将整个铁业进行改造,到时焕然一新!”
“到时…世伯再推一个长孙家的大掌柜出来,届时我陈正泰去竭力支持他,今日之事,便算是谈妥了。世伯还有什么想说的?”
长孙无忌的心在淌血,可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便瞪了陈正泰一眼:“你自己说过的,要送几百斤茶给叶老夫的…还有…这瓷杯不错,老夫也要了。”
血亏是吃了的,不得不妥协,现在必须将此事告一段落,再斗下去…没有意义,他现在觉得陈正泰就是欠自己的,能捞回一点东西是一点,莫说茶叶,茶杯都不给你放过。
陈正泰倒是笑盈盈地道:“若是喜欢,送几套到府上就是了。”
长孙无忌还是不甘心,他冷冷地看着陈正泰:“你说实话,你是否看上了长乐公主,为何要坏我家冲儿的婚事?”
陈正泰倒没想到长孙无忌土突的又说起这个,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道:“近亲是真的不能成婚的啊,这是科学。”
长孙无忌觉得他的回答很敷衍,叹了口气道:“不过老夫料来,长乐冰雪聪明,也不会瞎了眼,相中你这个长相猥琐的家伙。”
陈正泰一愣,这就有点侮辱人了啊。
相比于你家那傻儿子,我陈某人不香吗?
陈正泰知道长孙无忌现在是极度的心理不平衡,便没再搭理他,回到了程咬金等人那里,将洽商的结果宣布了。
随即他道:“明日开始,陈氏暂时接掌长孙铁业,二皮沟的铁价也将有序回到此前的价位,诸位长孙铁业的股东,大家等着手中的股票增值吧,到了明年,这长孙铁业若是能焕然一新,到了那时…分红想来也是不菲的。”
程咬金等人顿时大乐,他们等的就是这话啊!
他拍了拍陈正泰的肩道:“我平日说什么的?陈家出了一个成器的小子啊。既如此,咱们也就放心将长孙铁业交给世侄了,以后若还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记得算老夫一个。哎呀…重要的不是跟着你挣钱,主要是想跟和你们陈家交个朋友。”
陈正泰见大家都高兴得很,便倡议道:“今日留在此吃个便饭,正好尝一尝我们陈家的虎骨酒,此酒…能强身健体,坊间都说好。”
程咬金等人都眉飞色舞。
陈正泰却见角落里的秦琼在摇头。
陈正泰便上前道:“怎么,秦世伯不舒服?”
秦琼的脸色很不好。
其实陈正泰第一次见秦琼,便觉得很诧异,眼前这个人…哪里像一丁点后世贴在门上的门神?
反而像个孱弱的书生,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血色,病恹恹的样子。
秦琼淡淡道:“某喝不得酒,一喝酒…便浑身又要疼上许多天。”
陈正泰知道秦琼的寿命并不长,再过几年,就差不多要不成了。
又听他喝不得酒,便不由道:“世伯是否身体有什么疾病”
秦琼倒是对此显得很淡然:“我戎马一生,历经大小战斗二百余阵,屡受重伤,前前后后流的血能都有几斛多,怎么会不生病呢?老夫自知自己寿数不多啦,不过…今日能得此功名,也是上天没有薄待我秦某人。”
话是这样说,秦琼的面上还是带着几分遗憾。
打了一辈子的仗,到了如今功成名就,身体上的伤痛却是从未停止过,每日疼痛发作起来,都如死了一般。
这一次是强撑着身体来的,他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心中放不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想趁着自己在世时,能给家人们多留下一些财富。
程咬金等人则在旁长吁短叹。
这里头不少人当初都是和秦琼出生入死的,大家都受过伤,唯独秦琼的伤势最重,至今都是不能痊愈,想当年那雄赳赳的硬汉,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不免伤感。
陈正泰心里不禁想,反复发作,这不像是外伤啊?
流的血多算啥?那妇人们流的血会比你秦琼少,这理应是好事,有助于新陈代谢呢!
陈正泰忍不住一脸狐疑地道:“不妨就请秦世伯给我看看伤,如何?”
“这…”这个要求很突然,秦琼有点迟疑。
程咬金拍了拍秦琼的肩,道:“人家姓陈的小子给你挣了这么多钱,给人看看又如何?男儿大丈夫,怎么扭扭捏捏的。来,来,来,这里没有外人,脱衣,脱衣,你不脱,俺帮你脱啦。”
秦琼一脸无奈,不过他看上去是文弱,毕竟骨子里还是颇有几分飒爽之气的,因而也不迟疑,径直将自己上衣掀了,随即…裸出了背脊。
陈正泰等人看秦琼的背脊,一道道的疤痕触目惊心,而靠着肩骨的位置,却有一处大面积的烂疮,显然是上过了草药,不过这草药的效果并不好。
陈正泰不禁道:“这里是…”
秦琼坦然地道:“此处…乃是在柏壁与宋金刚作战时,留下的一处伤,是被箭射中的,自被射中之后,这伤口便一直不见好,反复发作,一旦发作,便要生出疮口,到了夜里,便疼痛难忍。”
众人听了心里发凉…这都多少年了啊,每天夜里便疼痛,隔三差五还要发作,这换做任何人,莫说这样的伤势,只怕精神早已崩溃了。
也亏得这秦琼意志非凡,再加上此前他的身体基础好,这才一直能坚持到现在,换做是其他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陈正泰细心地观察着伤口,脸色也凝重起来。
按理来说,人都有自愈的能力,受了伤之后,养一养,慢慢的身体组织就能恢复,而后慢慢的结疤痊愈,这种皮肉伤,只要不伤到五脏六腑或者是筋骨,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显然…这伤口一直都在继发性的感染。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当时…箭头可取出来了吗?”
秦琼病恹恹地道:“自是取出来了。”
“确定取干净了?”陈正泰再次问道。
“…”秦琼不答。
其实他也无法确定。
因为在战场上,条件有限,能大抵将箭头取出便是了,其他的条件也是有限,也没人管这个。
而且陈正泰问这样的话很奇怪。
什么叫做取干净了?
倒是感觉陈正泰带着几分真心的关切,秦琼便道:“倒是有劳正泰关心了,这伤,我请了许多大夫下过许多的药,都不曾见好,早就习以为常了,并不指望治愈。当初好几次病重,旧疾复发,陛下也曾派遣御医给老夫看过,可依旧束手无策。我现如今是知天命的人,已不指望其他了。”
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曾经为了治病,不知请过多少的大夫,说实话,秦琼不知当初升起过多少希望,而现在…已经看淡了。
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我觉得可以根治试试看,只是……会有一些风险,而且这等事…单凭我是治不好的,需请陛下来主治。”陈正泰很认真也很慎重地道。
这样的情况…陈正泰觉得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还有残留的箭头或者倒刺之类的留在了秦琼的骨肉里,这异物在体内…会有过敏和排斥反应,除此之外,还会引发细菌的反复感染。
若是一直不取出,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大量的组织坏死,不但会给秦琼带来长年累月的病痛,而且迟早会随着金属中毒,使身体受到更可怕的影响。
陈正泰顿了一下,便又道:“只怕得进行手术,而且越来越好,世伯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秦琼已穿上了衣袍,他倒是一副沉吟的样子,似乎早已生死看淡了一般。
可陈正泰信誓旦旦的样子,却还是让人怦然心动。
他虽已不惧死亡了,可是这些年来,几乎生不如死,每日强撑着身体,实在是苦不堪言。
其他人听这陈正泰说有治愈的希望,有的露出不相信的样子,也有人喜出望外。
程咬金便对秦琼道:“老秦啊,不如让陈正泰来试一试,我瞧你现在病恹恹的样子,难受!当初咱们出生入死的弟兄…我真正当兄弟的就是你…”
李靖:“…”
张公瑾:“…”
李绩:“…”
程咬金似乎也觉得这句不对,便又加上道:“还有其他某几人。大丈夫不能死在沙场,又无法寿终正寝,实在是最遗憾的事,你好歹也是一条汉子,就算治错了,无非就是一死而已,总比现在这般要强。正泰,你真有把握?”
“六七分把握是有的。”陈正泰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不过需先启奏陛下,事不宜迟,今日小侄就不陪大家喝酒啦,我需去见驾才好。”
时间拖得越久,情况会越糟糕,陈正泰不敢怠慢,匆匆入宫去见李世民。
李世民听闻陈正泰来,还思量着是这小子要说长孙无忌的事,便让人将陈正泰叫到面前,张口就道:“无忌此时一定是气急败坏了吧,哎…无论怎么说,朕与他还是有郎舅之情…”
陈正泰斩钉截铁道:“学生和长孙世伯已经和解了,长孙世伯现在乃是学生的合伙人,他不但没有责怪学生,还对学生感激涕零呢?”
李世民:“…”
这小子,不会真把陈家的股退回去了吧?
李世民刚想教训陈正泰一番,凭本事买来的股票,怎么能说退就退呢?你退了,宫里要不要退?不能开这个先例啊。
可陈正泰随即道:“今日学生,见着了秦世伯,见他一直被疼痛折磨…也见了他的伤势…”
秦叔宝…
一提起秦琼,李世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惋惜之色。
毕竟是当年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事实上,他的伤势,李世民是亲眼见过的,秦琼大小无数战,浑身伤痕累累,而后肩的伤…更是让他后半生都无法得到安宁。
李世民每每想到这个,心里就觉得不安,这不但令自己失去了一员骁将,以及一个独当一面的统帅,最重要的是,君臣之间是有深厚情谊的。
当初玄武门之变前,李建成为了对付自己这野心勃勃的弟弟李世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请李渊将秦琼调离当时李世民的秦王府。
也可见,在当时李建成的心里,这秦琼乃是李世民身边最重要的心腹战将,只有将秦琼调开,方才有战胜李世民的把握。
只是…玄武门之变后,秦琼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很多时候,连上朝都无法来了。
这些年来,几乎再没有任何显赫的功绩,这既令李世民遗憾,又令李世民对秦琼颇有几分心疼。
李世民叹了口气,露出了几分忧心道:“他的旧疾又复发了?”
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钱的事,好像是有点没心没肺,李世民此时脸色动容,一副惆怅的样子。
陈正泰如实道:“一直都在复发,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学生见他的时候,他满脸病容,身体很消瘦,弱不禁风。”
“你可知道,当初这叔宝是何等魁梧之人?”李世民感慨道:“当初,每每临阵,他都冲锋在前,军中都说朕爱冒险,敢率轻骑深入敌境,可是真正浑身是胆的,是秦叔宝啊。他每遇战机,便当机立断,无论贼势再大,也义不容辞…”
陈正泰突的道:“恩师…学生认为…秦世伯的病…有救。”
李世民正缅怀着当初的叱咤风云的日子,听到了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之间,竟是语塞。
而后李世民的瞳孔收缩,突然大喝道:“你为何不早说?”
“我这不是说了吗?”陈正泰一脸委屈地道。
“那就赶紧救。”李世民激动起来,整个人豁然而起,喜不自胜地道:“赶紧啊…”
陈正泰便说:“只是要救,就必须手术,恩师没有忘了当初的手艺吧?所以…主治的非是恩师不可,在救治过程中,也会有一定的危险…”
“朕…”李世民陡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道:“他也要接骨?”
陈正泰摇头道:“不是接骨…恩师若是肯亲自出手,学生可以慢慢给恩师解释。”
“解释这么多做什么,事不宜迟,你直接告诉朕方法即可。”
李世民拉下脸来:“耽误了事,朕唯你是问。此朕爱将,若当真能让他身体恢复如初,朕便是减寿一年也是愿意。”
某种程度而言,其实李世民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的人性中有很复杂的一面,不过…他说宁愿减寿一年是真是假,也只有天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