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上,房玄龄突然道:“老夫听闻,现在坊间赌博蔚然成风,这些…可是有的吗?”
陈正泰想不到房玄龄对此也有兴趣。
他看着房玄龄鼻青脸肿的样子,本是想流露出同情。
只不过陈正泰却知道,这位房公是极厌恶别人同情他的,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需要别人同情吗?
陈正泰便道:“怎么,房公也有兴趣?”
房玄龄微笑道:“老夫对此能有什么兴致?只不过吾儿对此颇有一些兴致,他投了不少钱给了三号队,也即是右骁卫,这赛会,乃是正泰你提出来的,想来…你一定颇有几分心得吧?”
陈正泰这下子就真的忍不住一脸同情地看着房玄龄了,道:“房公,真的是令子投的钱?”
房玄龄的脸顿时拉下来,呵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投了三号队?”陈正泰继续追问。
房玄龄颔首:“是。”
陈正泰不禁道:“那么…我想问一问,倘若是输了,令子不会遭受毒打吧?”
房玄龄:“…”
陈正泰咳嗽道:“我的意思是…”
房玄龄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正泰一眼,打断陈正泰道:“他输了钱,老夫当然要教训他。”
陈正泰秒懂了,露出一副哀悼之色。
看着陈正泰的表情,房玄龄很不高兴:“怎么,你有话想说?”
“没,没了。”陈正泰连忙摇头。
吃力不讨好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反倒是房玄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你有话但说无妨。”
陈正泰继续摇头:“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请房公保重。”
这么一说,房玄龄便更加没底气了,忍不住道:“正泰啊,这三号队,兵强马壮,以他们的实力,必定是不容小觑。何况…那《马经》里不是说了吗,右骁卫的马是最好的,更不必说赵王殿下现在主持着场地的事,想来右骁卫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应当是最熟悉场地的,怎么…就这样还会出岔子?老夫看,他们至少有七成的胜率。”
陈正泰再次觉得房玄龄挺可怜的,堂堂宰相,居然混到这个地步。
陈正泰本打算不多说了,可谁叫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呢?于是压低声音道:“房公不如投一些二皮沟骠骑府吧。”
“嗯?”房玄龄瞥了陈正泰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道:“莫非…骠骑府作弊?”
陈正泰顿时猛地瞪大眼睛,正色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二皮沟骠骑府如何能作弊,房公言重了。”
一听陈正泰否认,房玄龄想了想,也觉得这绝无可能,随即他捋须哈哈笑道:”既如此,那么二皮沟骠骑府绝无可能作弊的,这二皮沟骠骑府又如何能赢?老夫可不上你的当。相较于禁卫飞骑,你们二皮沟,还嫩得很呢。”
陈正泰诧异道:“房公…你方才不是说…这是你儿子下的注吗?”
房玄龄一愣,随即收了了脸上的笑容,板着脸,冷哼一声,不客气地道:“走开。”
“噢。”陈正泰倒是不敢在房玄龄面前放肆,这位房公虽然惧内,可是在家外头,可是很不好惹的。
毕竟是宰相,人家若真要整你,有一千种办法。
陈正泰在紫薇殿见了李世民,李世民孑身一人,笑容可掬地道:“你这章程,朕细细看过了,都按你这章程去办!”
“正泰啊,你总是有办法,现在这关中和关东,无不都在关注着这一场盛会,马赛好,好得很,既可让军民同乐,又可校阅骑军,朕听说,现在这各路骁骑都在摩拳擦掌,日夜操练呢。”
陈正泰便道:“练兵不能死练,否则难免过于枯燥乏味,若是增加一些对抗性,久而久之,不但可以增加趣味,也可培养天下人对骑马的爱好。恩师…这高句丽、突厥、吐蕃诸国国力微弱,人口稀少,可是为何…只要中原稍有衰弱,他们便可大举进犯呢?”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他们多是以游牧为业,擅长骑射而已,他们的子民,是天生的战士,生活在困苦之地,打熬的了身体,吃得了苦。而我大唐,一旦休养生息,则放下了兵戈,从马上下来,只专心农耕,可这兵戈放下了,想要捡起来,是何其难的事,人从马上下来,再翻身上去,又何其难也。因而…学生以为,通过这些娱乐,让大家对骑射滋生浓厚的兴趣,哪怕这天下的子民,有一两成人爱马,将这对抗性的游戏,当做乐趣,那么假以时日,这骑射就未必非吐蕃、突厥人的所长,而成为我大唐的长处了。”
“说的好。”李世民兴致勃勃地道:“朕从前就不曾想到此处,经...
此处,经你这么一提醒,方才意识到这一点,当今天下,太平不久,所以我大唐的铁骑,总还算有些战力,可朕所忧虑的,恰是将来啊。这马赛,将来年年都要办才好。”
陈正泰便立马道:“恩师圣明。”
李世民又看了陈正泰一眼,随即道:“朕还听说,现在外头都在下注,许多人对右骁卫是极为关注?”
陈正泰也很实在的如实回答:“是的,赵王殿下的右骁卫,大家都认为胜率颇高。”
“嗯。”李世民面上露出复杂之色。
说实话,他对赵王这个兄弟不错。
当然,这有李世民得国不正的因素,毕竟自己弑杀了兄弟才得来的天下,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李世民对这赵王,可是极为优待了。
因而,他不但让赵王成为了雍州牧,还成为了右骁卫大将军,既掌兵马,又管民政,雍州,乃是天子所在啊,而右骁卫,更是禁卫。
李世民不得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赵王乃是皇族,若是此次天下人对他如此看好,这岂不是连威望都要在朕之上了?
李世民吁了口气,道:“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学生不知道。”陈正泰连忙回答。
“不。”李世民摇头:“你这般聪明,岂有不知呢?你不敢承认,是因为害怕朕认为你心思过于缜密吧。朕这个人…好猜测,又不好猜测。之所以好猜测,是因为朕乃是天子,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朕实话和你说了吧,你不必害怕,赵王乃朕兄弟,朕本不该疑他,他的性情,也绝非是不忠不孝之人。只是…他乃宗室,一旦有了声望,掌握了军中大权,赵王府之中,就难免会有宵小之徒怂恿。”
说到这里,李世民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这世上,最难防的就是小人,赵王可能一开始不会听从,可是久而久之,可就未必了。”
李世民这一次将自己的心迹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出来。
陈正泰立即道:“恩师的意思是,不能让右骁卫赢?”
李世民纠正他:“是不能让赵王误入歧途。”
陈正泰很想吐糟,人总是为自己的目的找个漂亮的借口!
“学生明白了,那么是否…下一道秘密的旨意…”
“不可。”李世民摇头,皱眉道:“朕若是下了密旨,岂不是寒了他的心?倘若传出去,别人要说朕没有容人之量,连朕的兄弟都要提防的。”
陈正泰发现,李世民这句话,居然无力吐槽。
你总不能既要面子和形象,又他娘的要实惠,对吧。
“请恩师放心。”
李世民凝视陈正泰一眼:“噢,你有主意?”
“右骁卫是绝不可能胜的。”陈正泰信誓旦旦道:“赵王不但不能胜,而且…许多买了右骁卫的赌客,只怕要骂赵王祖宗八代。”
李世民冷着脸道:“这岂不是骂朕的列祖列宗?”
陈正泰:“…”
李世民脸色缓和起来:“看来,你又有主意了?”
“没有主意,只是此次马赛,学生志在必得,二皮沟骠骑府,必胜!”陈正泰此时有个少年人特有的神采,言之凿凿。
李世民一听,心里不禁在想,你这也算是出主意?朕在你面前说了这么多,你就来这么一句话?
这个傻货。
“恩师不信?”
李世民呵呵一笑:“胜负自有天数,如何可以定论吗?罢罢罢,此番若是赵王胜了也就胜了吧,区区一个兄弟,朕还拿捏不住吗?你这二皮沟骠骑府,好好操练,若是获得了佳绩,朕也有赏。”
好吧,又一个不信。
陈正泰只好道:“多谢恩师。”
自宫里出来,陈正泰就直扑骠骑营。
这骠骑营上下的将士,几乎每日都在跑马场上。
跑马场也是特制的,为了适应各种不同的地形,甚至让人运来了沙子,就是要模拟出一个‘沙漠’出来。
苏烈是个很苛刻的人,他制定的操练标准十分严格,而且绝不容许有人质疑,对待每一个骑兵,甚至要求他们用食都必须骑在马背上。
起初的时候,这些新卒们承受不住,两股之间,早已不知多少次被马背磨出血来,只是伤口结了痂,而后又添新伤,最后生出了茧子,这才让他们慢慢开始适应。
其实这种高强度的操练,在其他各营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带兵的将军再如何严苛,可是连续的操练,成本极高,让人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