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言背着谢瞻宁,回蜀中的路上谢谨言一直没有说话。还未入蜀中,众人便见到碧泉山庄方向升起一股浓烟,就连碧泉镇也是一片狼藉的模样。好几处房子都被火烧毁,连四方斋都没有逃过。
白珞等人落在碧泉镇上。四方斋的掌柜一见到白珞和陆玉宝就迎了出来。
“老板,你们可算回来了!”掌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穿着黑衣戴面具的人,
烧了碧泉山庄又要四处找人。烧了镇上好几间房子。”
谢柏年急道:“掌柜的,可有人伤着?”
掌柜说道:“伤了几个人但伤得不重,就是烧掉了几间铺子,心宿长老和一个老人救了我们不少人。”掌柜往前方指了一指:“有几个人被火烫着了的,受了些轻伤。幸好尊主夫人在,都无碍了。”
谢柏年一听谢夫人没事,总算是放下心来。“我夫人在何处?”
“前面的药馆里,镇上几家铺子把药都拿到了前面的药馆里去,受伤的人都在那。”掌柜抬起头看见谢谨言背上背着的谢瞻宁,宛如睡熟的模样,赶紧问道:“大公子怎么了?是不是也受伤了?尊主快带大公子前去看看吧。”
谢柏年心中一痛,避开掌柜关切的眼光对谢谨言说道:“谨言,先去见过你娘亲。”
药馆里早已是忙忙碌碌的一片,谢夫人在堂中将草药捣碎,涂在被烧伤的人的皮肤处。碧泉山庄一下子烧毁,碧泉镇上也烧毁多处房屋。原本充裕的药材一下子没了,全靠碧泉山庄的弟子一箩筐一箩筐的从山里带回来。
问筠跟在谢夫人的身后捧着草药罐子。后堂里北阴酆都大帝捣着药,一身黑袍上都沾上了绿色的药汁。燕朱、元玉竹等人都在药馆里。燕朱与元玉竹二人脸上都被火熏得沾了灰,衣袍也破了,但仍在不停地忙活,甚至看见白珞走进医馆也只有时间与白珞点点头,打过招呼又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谢夫人原本正在给一个伤者涂着药,抬头逆着光看见被谢谨言背着的谢瞻宁,手腕微微一抖,捧在手中的药罐顿时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碎裂之声在小小的药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夫人端庄贤淑一生,从未有过任何的失态,但此时谢夫人捧着谢瞻宁的脸,在医馆中爆发出一阵哭嚎。这哭声撕心裂肺,白珞站在一旁竟然不知应当如何劝慰,只能转过头穿过头走到医馆的后堂。
从药馆里的人的话语中白珞算是大概知道了碧泉镇发生了什么。在白珞与谢柏年等人前往玉湖宫之后,巫月姬带鬼面银羽卫突袭了碧泉山庄。
巫月姬来寻问筠,谢夫人自不许人在碧泉山庄放肆。碧泉山庄中众弟子与巫月姬恶战一场,巫月姬放火焚烧碧泉山庄。
问筠为了不再连累他人,跳下山崖。此时燕朱、元玉竹与北阴酆都大帝在忘归馆中见到碧泉山庄浓烟,方知碧泉山庄有难赶来襄助。
三人一边将碧泉山庄的弟子从火场中救出,一边退敌。
巫月姬虽然烧了碧泉山庄,但却十分忌惮燕朱与北阴酆都大帝,也不敢再继续留在碧泉山庄,只能退去。可她退去时毕竟不甘心,指使手下将碧泉镇搜了一遍,见确实没有问筠的踪迹这才离开蜀中去了姑苏。
巫月姬作乱人间,想要找的不过就是星盘而已。
白珞皱眉缓缓走到后堂。如今星盘就在她袖中的乾坤袋中。摇光星君曾说过,集齐七星君的灵珠就可开天印。难道巫月姬也想要开天印?
可摇光星君的灵珠已在风陌邶的手里。就算有了其他星君的灵珠又能如何?
如今也只能先将能找到的星君护住,在做其他打算。
白珞走进后堂,见北阴酆都大帝坐在后院里。
北阴酆都大帝听见谢夫人的哭声之后,将手中的石杵放下,坐在药缸旁。他的风帽压得低低的,将半张脸都遮住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一个弟子刚刚从山上摘了药草下来。他将箩筐放在地上问北阴酆都大帝道:“酆大爷,前面怎么了?”
北阴酆都大帝顺手将那箩筐里的药倒进药缸里,声音沙哑地说道:“去看看吧,你们家大公子出事了。”
那碧泉山庄的弟子来不及再说一句话,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跑去。
那碧泉山庄的弟子一走,北阴酆都大帝便正好看见白珞走了进来。北阴酆都大帝哑着嗓子问道:“那孩子怎么死的?”
白珞看着跪伏在谢瞻宁尸首旁扶着谢夫人的谢谨言淡道:“为情意而死。”
北阴酆都大帝微微一笑,笑得有些悲凉:“死个人而已,何必哭得这般难过。”
“人生短暂,却能品五味,未尝不是件幸事。”白珞看了北阴酆都大帝一眼:“倒是你,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救人?”
北阴酆都大帝默默地捣着药。半晌,北阴酆都大帝头也不抬地说道:“要是这些人觉得自己冤死,不肯入轮回想不开要去魔界的话怎么办?魔界可住不下咯。”
白珞淡淡不置可否地一笑:“与你一同救人的心宿长老呢?”
“在后院,有几个上山采药的弟子被蛇咬了。”
后院?白珞从袖中拿出星盘看了一眼,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后院离前面的药堂远,前方的哭嚎丝毫传不到后院来。心宿长老帮那个被咬的弟子清出毒血,又敷上伤药,再指挥着几个弟子将他扶到阴凉的地方去休息。一阵忙活,待忙活完胖胖的脸上已经是一身汗。
心宿长老不似尾宿长老那般鹤发鸡皮的模样,心宿长老生得白白嫩嫩,微微挺着大肚腩,看上去像个商人模样。
“谢大公子出事了。”白珞走入后院淡声道。
几名碧泉山庄的弟子顿时一惊:“大公子出什么事了?”
“你们自己去看看吧。”读书楼几个弟子赶紧往前面跑去。
白珞看着心宿长老问道:“你不去?”
心宿长老低着头,弯着腰费力地收捡着散落在地上的药瓶。
白珞见他弯腰费力,替他将药瓶放进药箱里。“你何时也会岐黄之术了?不替人算命了?”
心宿长老的手微微顿了顿,干巴巴地答道:“尾宿死了之后碧落堂里没人,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就去帮帮忙,渐渐就会了。”
白珞冷冷看着心宿长老。数百年未曾相见,心宿长老不仅易了容,连同自己的气度都隐藏了起来。若不是他为谢瞻宁改了命数,若不是星盘指向面前这个人,白珞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极其平凡的心宿长老竟然就是当年玉树临风的天枢星君。
“天枢,你易容成这样当真不容易。”
心宿长老见白珞叫破自己的身份,心知今日怕是躲不过了,他苦笑道:“当初你上碧泉山庄时我便看见了你,当初未曾坦诚自己的身份,还望神君勿怪。”
白珞垂眸道:“谢瞻宁死了。“
心宿长老胖胖的脸颊上嘴唇微微颤了颤:“他…是如何死的?”
“为救谢谨言而死。”
心宿长老低下头,一双胖胖的手颤抖得几乎要拿不住药箱:“都是命,这都是命。”
白珞看着心宿长老:“究竟是命还是逆天改命?天枢,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
心宿长老蓦地抬头看了白珞一眼,随后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药箱转身就想走。白珞厉声道:“天枢,摇光已经死了。被人活活取走了灵珠。”
“啪嗒”一声,心宿长老的药箱砸在地上,里面的小药品从药箱里掉落下来砸得粉碎,滚落一地的药丸。“摇光死了?还被人取走了灵珠?”
心宿长老颓然地坐在地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白珞皱眉看着心宿长老:“你知道是谁取走摇光的灵珠的?”
心宿长老摆摆手:“我不能说,不能说。”
白珞不耐烦了,一把将心宿长老的衣领提了起来:“天枢,这背后之人怕是想要将你们七星君的灵珠都挖了去以控制天印。你难道想让那人得逞?”
心宿长老慌张道:“不想要那人得逞那就让我们其他六人藏好不暴露身份不就行了吗?”
白珞咬牙切齿地看着心宿长老:“敌人在暗,你们藏得再好也有被找出来的一天,等到你们各个被击破,到时候你还有什么可藏的?”
白珞绀碧色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也挑起一个戏谑的笑意:“或者,还有个好方法。那幕后之人不是想要你们七星君的灵珠吗?我只要拿走你的这一颗,这样他就集不齐灵珠,也控制不了天印。我只要好好拿着你这颗灵珠,其余几位我也不必去找了,那倒是方便。”
心宿长老看着白珞的神情,惊得脸都白了:“监武神君你别乱来啊!你…你…你这样…我…我…”
“你待怎样?上报昆仑?这幕后之人怕就是与昆仑有关吧?否则你们七个人也不至于躲得那么辛苦。”
“你是监武神君,怎可如此乱来?”
“监武神君又如何?昆仑之中有谁不知道我白燃犀是个不讲道理的?我的职责是守护三界,牺牲你一个星君算不得什么。”
监武神君在昆仑的恶名还能有谁没听过?脾气暴躁,不讲道理,能动手时绝不动口。此时耐着性子与心宿长老说了这许多,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
心宿长老见白珞生气的样子,哪里还敢继续啰嗦,就算白珞没有真的取了他的灵珠,就虎魄那两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你,你先放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说便是。”
“谢瞻宁的命是你改的?”
心宿长老叹道:“我当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毕竟是逆了天道。可那孩子那般求我,我实在忍不下心啊。我在碧泉山庄住了这么些年,是看着瞻宁和谨言两个孩子出生的。瞻宁前来求我的时候,我真的不忍心。虽然那时候就知道,如果是帮了他,我的行踪也许就藏不住了。”
白珞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風”字。“我用他所剩的魂灵开了结界,这是在结界中摇光星君给我留下的字。”
心宿长老伸出手将地上的字抹去:“你当知道结界之中为人的记忆或是执念,无论是记忆还是执念都有可能有偏颇。”
“可你刚才看到这个字的时候似乎并不奇怪。”
心宿长老怔了怔,胖胖的手摇了摇:“到底是瞒不过你。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的人间那一场浩劫?”
“你是指扶风千万人入魔那件事?”
心宿长老点了点头:“正是那次。你下昆仑镇魔,可曾觉得有何奇怪之处?”
白珞有些不解地看着心宿长老,整件事情有许多地方她都不解。重开元龙骨结界之后,她知晓扶风万人入魔,是有人在扶风两座山脉中布下了魔煞阵,放才解了其中一些疑虑。
“你是觉得奇怪当年那件事情为何没有报上昆仑?导致我下昆仑之时已来不及救人?”
“这只是其中之一。”心宿长老说道:“当年我原本在白狼夷一带游历。白狼夷虽然里扶风甚远,但山脉却是相连的。在扶风大乱之前,我在白狼夷都感觉到山脉有异。其实在你镇压元龙骨之后我就到了扶风,在那里待了大约百年。”
心宿长老斟酌了一下说道:“我一直疑惑的是,当初扶风大乱,死伤无数,即便消息迟了些上昆仑,但天印也当有所反应。为何那时天印并未出现?”
白珞心中一凛,谢瞻宁改天换命,白珞想要强行救回都触发了天印。当年扶风上万人入魔,苍生浩劫,天印却未曾出现过?
“监武神君,若是那时天印就被人动过一次,这一次的人间之乱恐怕只是一个序章,真正的灾难还没有来。”心宿长老看着白珞,眼眸中满是忧虑:“恐怕有人想重现当年扶风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