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魔阵虽然压制了郁垒的煞气,但那孙天师不过是下九流的修士,一旁的村名也当真只是些山野莽夫,郁垒的能力足以自保。
白珞不担心郁垒,倒是觉得这雾灵山里蹊跷甚多。她也不耽搁,沿着上山的路出了雾灵村。魔族之人除了不生不死的能力之外,说起来与常人并没有多大区别,会饿会渴会冷。若是有魔族带走了雾灵村的女人,无论那些女人是死是活,都会留下些痕迹。
雾灵村中的雾被白珞吹散了,但山中的雾还很重。
雾灵村处在山涧一片洼地中,四面都是山,山顶的雾更重。好似那空中白云自九天倾泻而下,云朵似水,流过山中翠绿深绿各种颜色又涌向雾灵村。
浓烈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前路,山中踪迹更是不易寻觅。雾灵村村口往外约百里连个茶庄都没有,一路上多是悬崖峭壁,连一处平缓的山路都少见。如果那魔族人将雾灵村的女人都带出了村子,那中原大地任何一处他都有可能去,那便是大海捞针无法寻了。
虽说白珞可以一股风把这漫山遍野的雾气都吹散了去,但这样的话动静未免太大,打草惊蛇不说,只怕那些雾灵村人也都会被自己吓死。
正是思虑之间,白珞脚边的树丛动了动。白珞绀碧色的瞳孔一凛,虎魄立时就要将那树丛给劈成干柴。
“白燃犀是我!”陆玉宝从树丛中冒了个头出来,头顶还顶着两片翠绿翠绿的叶子。跟在陆玉宝身旁的还有一脸懵懂无知的姜九疑。
白珞蹙眉看着陆玉宝:“陆玉宝你怎么越发的出息了?草丛也钻?”
陆玉宝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我看着你被人绑了去,心想你定是有自己打算的,可我总不能走远了吧,就躲这树丛里。”也不知陆玉宝躲了多久,他身上的衣衫都被草丛中的露水浸得有些湿。陆玉宝抖落一身的杂草,将身上的水渍拍干净:“所以这都怎么回事啊?”
白珞将雾灵村的情况简单对陆玉宝和姜九疑讲了一遍,陆玉宝也感觉奇怪得很:“若不是走岔了路,我还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个村子。魔族之人自魔界走出,自然也当是去姑苏、琅琊、蜀中或者扶风这样的地方讨生活,再不济,有不喜热闹怕事的,也该去历城、陇西、颍川这样小一些的市镇。雾灵村这样的村寨排外得很,怎会有魔族人往这里走?”
姜九疑插话道:“莫不是有想去休屠泽的魔族,途经此处心生歹意便在这留下了吧?”
陆玉宝苦笑道:“这可是走岔了三个岔路才碰到的村寨啊,但凡脑子好点,眼睛好点的也都不到这个村子来。”
“…”白珞蹙眉看着陆玉宝,这话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陆玉宝在白珞身旁数千年,这变脸的绝技也是精湛,再看向白珞的时候已是换上了一张无辜的脸:“当然我不是说你的。”
“…”白珞觉得更不对劲了。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巡山,陆玉宝虽然嘴上一直叨叨个不停,但眼睛却是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放过:“白燃犀你看这边。”陆玉宝指着一处极不起眼的草丛,那草丛上落了一丝极细的发丝。
陆玉宝挑起那根发丝说道:“这样细软的发丝一般是女子的。还有你看看这里,这株草被人踩踏了,旁边已经生了新的小草。看样子已经有些日子了。”
“嗯?有些日子了?”白珞冷冷一笑,绀碧色的瞳孔中也多了一丝讥讽的味道:“这倒是有意思了。”
姜九疑不解地看着那一处新生的小草,又在草丛中拨了拨:“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啊?这都有些日子了,那魔头一定跑远了,我们还要怎么找?”
白珞冷道:“你没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
姜九疑环顾了四周一圈,觉得这山里处处都是蹊跷啊,哪里有山中雾那么大的?像是被施了妖法。但看白珞的意思仿佛并不是指这山中大雾。姜九疑干巴巴地问道:“哪里有蹊跷啊?”
陆玉宝踢了踢那草丛:“白燃犀是指这山中的痕迹太少了。”
姜九疑疑惑道:“少还不好么?那不是说明魔头少吗?要是魔头多的话,我们怕是不好对付。”
白珞抬了抬眉毛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觉得我对付不了几个魔族。”
“没…”姜九疑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有…”
姜九疑心想道,这不是怕魔头多了两个你把这山移平了吗?这一路上来毁了半个兖州,烧了整个历城,的确是封印了天裂收复了隐神除掉了异鬼,但要在这么下去,等到天裂被尽数封印了,中原也没了吧?
陆玉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姜九疑一眼:“你想想啊,那些雾灵村人说自己全村的女人都没魔头带走了。那全村的女人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个吧?这么多人没了,先不说一个魔头怎么将这么多人带走还不声不响没有惊动村民。就说这么多人走丢了吧,那些村民嘴上说得那么气愤,但却没有上山来找过。”
陆玉宝指了指这两侧的草丛:“你看看,就我们三人从山下走上来都隐约踩出一条路来。那雾灵村的村民若是上山来找过,这里哪里还会是现在这样杂草丛生的样子?”
姜九疑更加疑惑了:“难道并没有人被掳走?都是他们瞎编的?”
“这倒不会。”白珞淡道:“我们先走着看看吧。这些村民除了没有上山寻过人之外,还有另一处蹊跷。山中路途崎岖,难以开垦种地,大多山中村民都依靠打猎为生。寻常山中,因山下人多,山上的猎物便多,打猎都是往高处深山走。但这雾灵山中村民似乎都在山下打猎,不往山上走。“
姜九疑浑身一个激灵:“这山里该不会有鬼吧?”
陆玉宝拍了拍姜九疑的肩膀:“少年你该多看点书,妖魔鬼怪,其中的鬼是由煞气化作的实体,与怪的区别不大。没有你想象中那中可怕的。”
白珞淡道:“若是鬼便没什么可怕了。敢拿坟冢当祠堂的人哪里会怕鬼?”
正说话间,山间平台上出现了一个亭子。拿亭子及其简单,用几根朽木搭成,屋顶上铺了茅草。亭子搭建的时间有些久了,几根柱子被虫蛀出了大大小小的洞。拿朽木之上捆了些麻绳,麻绳倒还有些新。
白珞看了陆玉宝一眼淡道:“我们就在这歇歇脚吧。”
陆玉宝走了这许久,腿又一瘸一拐起来。白珞蹙眉道:“陆玉宝,你怎么没用你自己的伤药?”
陆玉宝自己做的伤药涂在伤口上睡一觉,伤口便能愈合。可这回,陆玉宝自己伤了,这么长时间却没给自己用一点。
陆玉宝看着白珞欲言又止几回,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姑奶奶,我自打回道忘归馆里,忘归馆里就没有一处是好的。每日里我不是补房梁就是粘瓦片,还有湖岸的花死了个精光不说,连带着水都臭了。我还得买新鲜的花回来种上。姑奶奶你但凡能让人省点心我也不至于没有时间制那个伤药。”
白珞眨巴眼看着陆玉宝。如此说来…好像陆玉宝句句都是实情,全是自己的不是了?白珞干巴巴地说道:“那…你多休息休息。”
陆玉宝叹口气,在凉亭里坐下。别看这凉亭中的木头都朽了,但还能坐人。只是坐下时难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声响有些像是床脚晃荡,又有些像枯木相互摩擦即将要折断一般。
陆玉宝虚抬了抬屁股,害怕这凉亭真被自己坐塌了。他刚刚抬起屁股正想坐回去时,肩膀忽然被白珞一提,整个人凌空飞起,向后摔去。
还好陆玉宝反应快用手撑了撑地,凌空翻了个身才没让自己脸着地。
“白燃犀你下次能不能打个招呼!”陆玉宝有些愤怒地抬起头,见自己方才坐的地方多了一个爪印。像是某种凶猛野兽的五指大力挖在木头之上,五根指甲的痕迹险些把那木头贯穿。
方才还空无一物的草丛中忽然多了上百双绿油油的眼睛。那一双双眼睛泛着绿光,像是坟地里的鬼火。
姜九疑也拿出剑握在手中,警惕地看着四周。
忽然一双眼睛自草丛中一闪而过,一道浓烈的白雾直扑白珞面门。白珞一拂衣袖稳稳地凌空飞起,凉亭的茅草顿时被白珞破开一个洞来。茅草簌簌而落,白珞在这茅草之间极速坠下,要将那团白雾踩在脚底。
那白雾侃侃从白珞脚下游过,发出猫儿似的惨叫。
白雾顿时隐在草丛中,又变成了那一双碧绿如同怨灵一般的双眼。
白珞稳稳落在凉亭之中。那东西速度倒是不慢,她竟都没有看清那东西的真容。
若是个寻常精怪白珞便觉得没意思了。这东西倒是有意思,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白珞冷冷一笑,两根手指在眼前一抹,一条白绫顿时覆在她的眼睛上。
白珞侧耳听着风声,那草丛中的细微动静逐渐变得清晰。任凭那雾气如何快速,如何缥缈,如何变化多端,但白珞分明听见了足尖踏过草尖的声音。
风动了起来,连带着草尖也如浪潮般翻涌。
一道道白雾自草丛中跃起扑向脆弱不堪的凉亭。白珞一脚踏在腐朽了一半的梁柱上,那凉亭晃了晃轰然倒塌。白珞自朽木杂草中高高跃起,一手往前一伸,另一只手扬起虎魄在身后划了一个半圆。惨叫声自白珞身后响起,白珞凌空翻转将手中擒住的那团白雾一瞬间压进了废墟之中。
白珞头朝下,脚尖朝上,像是被一根绳子拴住吊在了半空之中。她嘴角挑起一个笑来,覆眼的白绫散去露出她绀碧色的双眸。
她定睛看着自己手里擒住的东西,白雾挣扎不脱白珞的掌心渐渐化出实体。一张似人非人,似狸非狸的脸渐渐在白珞手中化出原型。那张脸好生可怖,像是一个人的脸上覆盖满了猫的皮毛,竟是一只狸妖。
那狸妖一挣扎便牵扯着皮肉蠕动,一双眼睛像人,但瞳孔却是碧绿的闪着幽怨的光。
那狸妖被白珞卡住脖颈,向着白珞“呲”地一声露出满口獠牙。林中生灵修行得道化作人形称之为妖,但已修成妖的通常外貌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这妖怪,生成这般模样,人形猫脸,看上去着实奇怪得很。像是即将得道成人的精怪忽然之间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落得个这般丑陋的样子。
修行不当,半途而废,甚至不得其法没能化得一副好皮囊的妖也是有的,但像这样成群结队走火入魔的白珞还是第一次见。
白珞皱眉看着那狸妖:“狸猫成的精?但是不是长得太着急了点?”
“呼呼”几声风声传来,草丛中的白雾齐齐向白珞袭去,活像要将白珞埋在这浓雾中吞了去似的。
白珞不屑地一笑:“你们挑错了对手。”说罢白珞手掌按在凉亭废墟之上厉声道:“虎魄!碎鬼!”
金光如同飓风一般自地上升起。那金光让人睁不开眼,金光所及之处,任他如何厉害的妖魔鬼怪皆无所遁形。
如猫儿般的惨叫声自凉亭四周想起,那一团团白雾莫说伤及白珞,就连凉亭的半根茅草都没沾到,就在金光之中化成一道白影散了去。
“哗啦”一声响,那树林之间蹿出一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黑金蒙面。他周身裹挟着暗红的煞气自凉亭侧面掠过。
那人没有与白珞硬碰硬直直冲进凉亭中。他自怀中扔出四面黑色绣金招魂旗。那四面旗帜插在凉亭四周的土中。
招魂旗救不了在白珞近处的狸妖,但却让那些还未落入阵中的狸妖醒了过来。狸妖收了怒气,化作一团团白雾四散而逃。
那魔族男子插上了招魂旗之后竟是片刻也没停留,甚至连招魂旗也没收回。一袭黑衣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密林之中,连同声旁裹挟着的煞气也一同隐没在林中。